(二十二)
感情的栅门一旦打开,就会像决堤的洪峰一样汹涌澎湃,势不可挡。凌月姣迷人的身姿和醉人的眼神,让段世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第二天陪同观察团参观城防要塞时他依然精神矍铄,兴奋不已。以至于李良荣不禁调侃道:“看段处长红光满面、神清气爽,估计昨天夜里是游龙戏凤,意犹未尽吧?”
几句话说的段世坤更加心花怒放,但还是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推诿道:“不敢不敢,作为军人应以党国大业为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更何况现在正是党国用人之际,我等应励精图治,报效国家。怎敢贪念儿女私情,更不敢纵欲偷欢,追求奢华,辜负委员长栽培!”
“嗯!”李良荣赞赏的看了一眼他:“段处长不愧是忠臣良将啊!”说完抖抖肩上的墨绿色斗篷踏上一座暗堡拿起望远镜看向远方。
这是济南城南部,天气晴好时站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上用望远镜可以看到泰山主峰。今天王耀武因昨晚饮酒过量没有陪同过来,所以让段世坤代劳一起陪同前往。段世坤看李良荣和丁治磐看的特别认真,便指着前方介绍道:“前方三公里内是雷区,一直延伸到离暗堡三十米,也就是我们现在的这个地方。城南方向有暗堡六十二个,战壕四十公里,防御纵深十公里。右翼是步兵三十六师榴弹炮营。可以说,进可攻,退可守。”段世坤说完朝炮兵营方向挥了一下手,早已等待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立刻小跑过来。
“报告长官,步兵三十六师炮兵营营长胡长贵向您报告,本营正在操练!”胡长贵向三位长官一一敬礼。
“嗯!”李良荣满意的看着胡长贵,挺着肚子问:“火力配系如何?”
“报告长官,密集射击距离七千,拦阻射击四千五。另外按照要求,每个炮位配一个基数的炮弹,已保证做到饱和攻击。”
李良荣满意地走下暗堡,把望远镜交给警卫看着丁治磐赞叹道:“这么长的防御战线,再加上前面山区的天然屏障,可谓是固若金汤啊!共军如果从南线进攻,就凭他们几门土大炮要想轰开一个口子也是难上加难。身为黄埔同门,我为这个学弟颇感骄傲啊!”
“哦?李司令和王司令是校友?”段世坤讨好的口气问道。
李良荣笑着摆摆戴着白手套的手说:“我二四年黄埔陆军第一期毕业,王司令那年刚刚入学,所以说是标准的学弟。”
“黄埔不愧精英之校,所塑之才皆为人间翘楚,实乃党国之幸!”段世坤虽有点奉承吹嘘,但实际情况确实也是如此,国民党师级以上的干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黄埔学员。
李良荣不以为然的走到丁治磐身边:“怎么样丁司令,有何高见?”
丁治磐颇有感触的说道:“王司令根据地形优势设计出这样易守难攻的巧妙布局,在我军可谓是一个教科书式的城防攻略!假如共军跨过天然屏障,就这几公里的雷区、三道密集的铁丝网,再加上炮营的侧应,定会严重阻碍共军的进攻速度。从而对我军后防部队的调整支援提供充足的时间保障,妙哉!”
“哈哈哈,不愧是陆军讲武堂步兵科一期的高材生,看丁司令的语气似乎有所启发?”
“是啊!青岛那么长的海岸线也是十一区可以借鉴和利用的,王司令的雷区布防在地上,我们的雷区可以布在水里嘛!”丁治磐是江苏省东海县人,一九四五年以协助同盟国作战有功,荣获美国银橡叶自由勋章。此刻他抬起头,背手挺胸眯起眼睛,再一次看向前方辽阔的山峦地带。
“你是说水雷?好主意!看来老弟不虚此行啊!”李良荣赞叹道,同时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他一手掐腰,一手接过段世坤递过来的香烟,又探头点着,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皱眉看向阳光下隐隐约约的泰山轮廓,无限感慨道:“济南真是个好地方啊!”
段世坤殷勤的问道:“那么二位司令可有兴趣到别的防区再看看?”
李良荣和丁治磐对视了一眼,挥挥手走下工事道:“窥一斑而知全貌,王司令精湛的防御战术让我等大开眼界,受益匪浅呐!”
“是啊!公事繁忙,不便久留,南京方面还等着我们的视察报告。”丁治磐他们说着朝吉普车走去。
送走客人,段世坤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怅。坐在冷冷清清的办公室里,此时真的感觉到了寂寞难耐。昨天夜里销魂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种安耐不住的躁动和跃跃欲试的狂热让他不能安静的看完一份报告,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经受着烈火的炙烤。夹着香烟微微抖动的手不知触摸了话筒多少遍,可就是没有勇气打出去。
第二天凌月姣之所以没有主动联系段世坤,就是想吊一吊这个老处男的胃口。同时她也在等待着王伯重同志的指示,毕竟这次面对的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作战处长,自己一个人身单力薄很难完成任务,需要同志们的配合。如果计划有一点漏洞,被段世坤察觉,城防图就更难搞到手。凌月姣深知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所以也不敢一个人贸然行动。但有一点欣慰的是,她已经能利用自己的姿色巧妙的蛰伏到段世坤身边了,这让弄到城防图起码有了一个先决条件。
二月末的傍晚虽不说寒气袭人,还是有些许的凉意,一抹晚霞透过云层映红天际。在历下区一处较偏僻的平房内,老魏正坐在地锅前生火做饭,陈鹏不耐烦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自从被老魏救出后,二人就住在了这里,白天除了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几乎一次家门也没有出过。陈鹏带来的电台已被王伯重同志取走,为了保证陈鹏的安全,特意要老魏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闲的无聊的陈鹏几次提出想到联络站去看望一下同志们,都被老魏坚决拦住。理由是庞世安的行动队和司令部的搜索队天天排查,更危险的是庞世安曾经见过他,一旦碰上,后果不堪设想。
“同志们都在舍生忘死的战斗,而我却天天待在这里无所事事,于心不忍呢?”
在老魏看来,陈鹏发发牢骚也在情理之中。作为一个特派员,又身负使命,来到济南后就被人盯梢,还白白牺牲了自己的同志。现在心里干着急,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叫谁也心烦。
“老魏大哥,我想喝点酒,这样睡觉踏实。”
老魏笑笑:“行,我弄俩菜,老哥陪着你喝点,帮你解解闷。”
连敬加劝,一斤“高粱烧”老魏喝了七两,烟袋里的烟还没抽完,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陈鹏推推他小声喊道:“老魏大哥,老魏大哥!”哪里还有动静。陈鹏见状,悄悄走出屋外,回转身虚掩上房门。只见他勒紧裤带,快步走到院中,轻提一口气,脚尖发力,一个“鹞子翻身”上了墙头,然后轻轻一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老魏趴在桌子上睁开一只眼看着陈鹏关上房门,迅速起身用手指戳破窗户纸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原来王伯重同志交给他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现在这个华东局社会特派员的身份还没有完全得到确认。所以联络站的人员和地点都不能让他知道,现在除了牺牲的凌绍堂同志和老魏他认识,就连王伯重同志也没有跟他见过面。
天高云淡,一轮明月悬挂空中,几颗星星闪烁着冷冷的光。廖忠民刚刚睡下,就被客厅内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起初以为是廖小伟可能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了,可没有听到开房门的声音,并且房间里的灯也没亮。不是小伟,那会是谁呢?一丝紧张顿时掠过廖忠民的心头,他警觉的在枕头底下掏出枪,打开保险,一步一步朝客厅走去。
推开房门,廖忠民愣住了。只见沙发上一明一暗的亮光映照着一张阴沉的面孔。
“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廖忠民把枪口对准了他。
“啪”,来人摁亮了茶几上的台灯:“不用紧张,廖站长。”说完从口袋里夹出一个蓝皮小本子放在茶几上。
廖忠民快步上前拿起小本子看过后脸色立马变得和悦起来,放下枪双手抱拳道:“哎呀,失敬失敬,不知道万处长大驾光临,还望海涵!”
万处长一动没动,抽了口烟示意廖忠民也坐下道:“长话短说,我现在的公开身份是华东局社会特派员陈鹏,奉汪老爷子的指令就是为了打进共党内部,一举摧毁济南城内日益猖獗的共党分子和联络站。可来了十几天了,还没有见着他们的核心人物。”
“他们是不是怀疑你的身份?”廖忠民到了杯水递给他。
万处长赞同的点点头,手摸着下巴皱眉思考着:“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要你们的行动队帮忙才行。”
廖忠民探过头:“愿闻其详。”
“我现在住在历下区澎湖路小羊角胡同六号,明天你们就搞一次突然搜查,我要先来个敲山震虎......”正说着,只见屋檐上有个黑影一闪,万处长眼疾手快拿起茶几上的手枪隔着窗户就是一枪,然后快步奔到屋外。
“喵喵---”西厢房后面的屋顶上传来两声猫叫。
廖太太被枪声惊醒,一脸紧张的披衣奔出来,扶着门框看着眼前的一切。
“万处长是不是太敏感了?这可是我廖某人的官邸。”廖忠民看妻子吓成那样,不屑的说。
万处长瞅了廖忠民一眼,把手枪还给他:“凡事还是小心点好---我的廖站长,告辞!”说罢纵身翻墙而去。
这个万处长真名万明新,现供职于国防部二处侦缉处,和董胜同时拜师在汪奇勋的门下。汪奇勋对董胜一家四口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就是一起车祸。他深谙国民党处世之道,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密码本失窃的事,从董胜在济南那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分析,天天沉迷于酒色之中,密码本要不失窃到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了。事实证明,蒋介石发布的待天字第七十二号密令,被共产党及时破译就说明了一切。
也许汪奇勋爱徒心切,每当看到董胜送给他的四足六耳仿青铜陶蓝时,心就会隐隐作痛,他惋惜四条生命的瞬间陨落,更不愿意相信密码本失窃是真的。毕竟密码本的失窃,使自己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同时也预示着自己政治生涯的结束。但他心里仍有一股没有释放的怨气,他把董胜一家的死归结于济南城内的地下党身上。他曾经暗暗发誓,在有生之年一定铲除掉济南的联络站,而且还要弄清楚时不时浮现在脑海里的一个名字“凌月姣”的真实身份。因为董胜曾向他提起过这个名字,再就是董胜在济南期间和这个女人接触最频繁。
前几天情报处收到一封密电,告知共党华东局社会部特派员陈鹏已由江西南昌出发,到山东济南与联络站接头,具体任务不祥。汪奇勋觉得复仇的时机一到,于是立刻派出人马在安徽境内密捕了陈鹏,并押往南京。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陈鹏同志视死如归,汪奇勋恼羞成怒后将其秘密杀害。根据陈鹏的面相,觉得万明新最为接近,于是设计了一套行动方案命他风尘仆仆赶往济南。
万明新悄无声息的的返回住处,见老魏还在酣睡松了一口气。他把老魏扶上床,帮他盖上被子,自己也和衣钻进了被窝。他想想明天安排的行动该怎样更好表现自己,以争取对方的信任。早一天见到领导人,弄清楚联络站的详细地址,他的任务就算完成。在这里清苦难耐,还是回南京享福去吧!当公鸡叫头遍的时候,万明新才迷迷瞪瞪的睡去。
鸡叫三遍的时候,万明新突然下意识睁开眼睛。一个手电筒正照着自己的脸,他惊恐的要到枕头底下掏枪,却呆住了,感觉一只黑漆漆、冷冰冰的枪口正抵着自己的眉头。(待续)
(文/笔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