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海玫瑰（3）

　　（三）

　　一九二八年一月下旬，朱德、陈毅率领南昌起义保留下来的部分队伍，由广东北江进入湘南地区。在中共地方组织的配合下，举行宜章、郴州、永兴、资兴等县的年关起义，扩大了革命武装。部队从北江走后，地主还乡团渔霸勾结国民党进行反攻清算，对地方武装进行了惨绝人寰的镇压。妈妈在被捕前把芳芳和荣荣这一对双胞胎姐妹藏在一艘破木船下，并把照片和银锁放进她俩“兜兜褂”的大布袋里，临走时含着泪嘱咐她们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出去。后来有枪声，还有喊叫声，姊妹俩紧紧抱在一起，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家被坏人用火把点着，父亲和母亲被渔霸装进竹笼里活活投进了江里。

　　当时无家可归的姊妹俩只有六岁，芳芳依稀记得妹妹荣荣被一个卖货郎给领走了。在村头的大樱花树下，那个卖货郎给了她俩一人一个菜包子，饥寒交迫中两个孩子恨不得一口就把包子吞进肚里。芳芳追了妹妹好远，卖货郎向她挥挥手说：“回去吧孩子，我只能养活一个呀！”芳芳无奈停住了，看着荣荣走了老远还不时回头。

　　这是她和妹妹最后一次见面，一晃二十多年，凌月姣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荣荣。一阵柔和的风从窗口吹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但凌月姣睡意全无，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直到东方破晓。

　　两天后，王奎被刺杀在高进家里。廖忠民听到消息脸都气成了猪肝色，他拍着桌子把高进大骂了一通。高进自知理亏，没敢言语，灰溜溜的刚从办公室出来，正巧碰上庞世安穿着皮夹克，头戴鸭舌帽满面春风从吉普车上下来。他冲后面挥挥手，两个手下押着一个精精廋廋、带着围裙的中年人走进办公楼。

　　庞世安看见高进阴沉着脸，便快步跨上台阶边脱手套边小声说：“老头子又不高兴啦？”

　　“王奎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杀，你说能高兴吗？”高进斜视着庞世安，他最烦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庞世安是个大老粗，不会在意那些眼色。他点着烟狠狠地抽了一口，然后拍拍高进的肩膀：“还别说，王奎这小子临死还放了个响屁，这不，在北门里又端掉了一个。”

　　“哼！那还不赶快领赏去？”高进不服气的拽拽衣角，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哐当”一声把门狠狠的带上。

　　北门里绸布庄，在济南市里是比较有名的。就冯裁缝一手绝妙的手艺备受阔太太、小姐们的青睐，他熟练的裁剪技法和精湛的做工，让每一个穿上他做的旗袍的女子充满了自信和靓丽。臃肿的身材变苗条了，纤瘦的玉体变丰满了，粗胳膊的看着细了，腿短的看着长了。就连廖忠民和高进的老婆也在这里做过旗袍，并对其赞扬不已。作为中共苦心经营、隐蔽多年的秘密联络点也被摧毁，加上前面两个，直接造成我党情报联络网在济南北部陷入瘫痪的局面。

　　看到又有自己的同志被捕，凌月姣心急如焚，当天下午她便到了花园路二号“兴隆玉器行”。王伯重同志脸色凝重：“老冯同志潜伏多年，一直以裁缝的身份战斗在第一线。我们和老家取得了联系，他们的意思是把握时机尽量营救老冯同志。但这次行动你不能参加，你的主要任务是摸清国民党军队准备对我鲁中山区的进攻计划和准确时间。另外为了保险期间，以后没有特别紧急情况我们不要见面，如果急需联络就在山东商会旁边的告示栏里贴一张寻人启事。”临走之时王伯重拿出一只玉镯交给她：“道具，你明白！上次时间紧迫，没有来得及给你。”

　　领了新任务的凌月姣心事重重，步行在石板路上还是想着老冯同志在审讯室里发出的阵阵惨叫和痛苦的呻吟声。当时她就为没有及时营救杨华同志而深深自责，老谋深算的廖忠民知道只要从杨华身上搜不到情报，那么就意味情报已经流失。气急败坏的廖忠民在还没有领到毛人凤和国防部的痛斥之前，第三天就杀害了杨华。当时是时间短，没有来得及制定出营救方案。而现在老冯同志在煎熬中不知能忍耐多久？

　　正想着，一辆三轮摩托噶然停在身边。凌月姣一看原来是廖小伟，淡淡一笑：“廖公子，这么巧啊？”

　　廖小伟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摘下墨镜讪笑道：“凌秘书，这么清闲，这是到哪儿去啊，要不捎你一段？”

　　“得了，我哪敢坐警备司令部的车呀？”凌月姣嬉笑着，眼里却盯着挎斗里的棕色公文包。

　　廖小伟是廖忠民的干儿子，在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部任机要秘书。只见他歪头看看手表戴上墨镜说道：“行了凌秘书，赏个脸吧，能带着你这样的美人兜兜风，本人荣幸之至啊！”说完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凌月姣不好再推迟，走到挎斗前，瞅着公文包故作惊讶的问：“机要秘书的公文包里肯定有不少机密文件吧？还是拿开些，不然一旦情报泄露我可脱不了干系。”说完把公文包交给廖小伟，便坐在挎斗里：“那就回办公室吧！”

　　廖小伟接过公文包挂在车把上，赞赏道：“不愧是干情报的，佩服！”然后一加油门，摩托车颠簸着向前驶去。刚走出“芙蓉街”就被一辆军用吉普挡住了去路，从车上下来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军官，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儿。凌月姣惊喜的忙跳下车，上前挽住那人的胳膊，笑着说道：“谢谢你，廖公子。”

　　“哦！原来是肖参谋。”

　　“呵，廖秘书，你可真会忙里偷闲啊？”肖参谋略带调侃的话语让廖小伟有点尴尬。廖小伟这么精明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他携带的从泰安一线向鲁中山区集结兵力的作战部署草案，下午三点以前必须上交到作战处汇总。现在还差二十分钟，他“嘿嘿”干笑了两声，然后伸出三根指头做了个“ok”的手势，吹着口哨摇头晃脑开着摩托车走了。

　　“纨绔子弟。党国就毁在这些人的手里！”肖参谋看着廖小伟渐渐远去的身影说道。

　　“管他呢！”凌月姣摇摇肖参谋的胳膊，撒着娇埋怨道：“健林，你怎么一个多星期都没给我打电话啊？好担心你。”

　　肖健林轻轻拍拍凌月姣的手安慰道：“我也想你呀！可近期战事趋紧，我是天天加班加点呐。”说着把玫瑰花交给她，玫瑰花的香沁人心脾，凌月姣把鲜花捧到面前闭上眼忘情的嗅着，一时徜徉在爱的海洋里不能自拔。深红色的玫瑰在阳光下映衬着凌月姣白皙的脸庞，再配上一头微卷的大波浪长发和裁剪得体的墨绿色丝质旗袍，更让人觉得庄重典雅中透着些许的妩媚。此情此景，肖健林心里一阵躁动，真想马上给眼前的天使一个销魂的长吻。

　　凌月姣也深深爱着这位相貌堂堂的男人，自从除夕夜司令部和情报科联谊晚会上认识后，二人一曲激情横溢的“探戈”艳惊四座。唏嘘声、赞叹声、掌声此起彼伏，把司令部第二处参谋、代理科长贺光国和廖忠民二位领导的眼都看直了。肖健林自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七期第一总队毕业后，便被分配到绥靖区司令部第二参谋处任参谋，现在是贺光国的属下。

　　通过不断了解，凌月姣发现肖健林是一个有血性、有理想和正义感的青年人。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策反肖健林。

　　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而且还有着长期的催化作用。凌月姣打开心扉，让爱的阳光照进肖健林心中的每一个角落，同时感染和融化着沟壑深处的阴影部分。向往光明，追求光明，肖健林如饥似渴。耳濡目染中，他被凌月姣独特的气质深深吸引，身上完全看不到那种“嗲声嗲气”和忸怩作态，她多愁善感，睿智机敏，处处闪烁着一种清冷高洁的光芒，而肖健林同时也隐隐体会到，在凌月娇面前好像慢慢在重塑着自己。

　　其实凌月姣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真实的身份，她没有更多的祈求，只是想把心爱的人引到一条奔向光明的路上来就心满意足了。在这期间，她没有向肖健林打听过任何情报，因为她这颗“棋子”才被启动。当时要不是杨华的情报迫在眉睫，她还不会现出“蝴蝶”的身份。

　　短暂的相聚，又是多么温馨难忘。肖健林三点以前也要赶回司令部，再走之前，凌月姣突然提出了作战计划，这使得肖健林心里猛地一紧，并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间的配枪。从凌月姣严峻犀利的眸子中，他读到了威严和使命。这使他瞬间感觉好像有某种潜在的危险，正悄悄地侵袭着自己的身体，不由的打了个冷战。坐在吉普车里的肖健林思想在进行着激烈的博弈，可就在这时他又看到了凌月娇鼓励信任的目光，正是这短暂的交流，让肖建林在民族大义面前作出了正确的抉择。

　　在发动汽车的刹那，他是乎感觉到了某种责任和担当。看着后视镜中凌月姣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肖健林双眉紧锁，轻咬嘴唇，猛地一加油门，车子像一头脱缰的野马疾驶而去。

　　进入五月泉城的午后，微风中已携裹着阵阵灼热。（待续）
　　（文/笔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