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报告站长,这是昨天的抄报记录。”凌月姣说着把记录薄放在廖忠民面前。
由于廖小伟的病情,廖忠民情绪不是很好。他老婆不在家,最近又跟着高进的婆娘去走了一次货,并打算在外地多玩几天。这也正合了心意,不让她知道小伟的事,免得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啰里啰嗦没完。凌月姣见廖忠民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沏了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端过来。不料他却摆摆手:“凌秘书,今天我要破破例,来杯咖啡。哦,也给高科长来一杯。”
“谢谢站长。”高进殷勤的站在一旁。
“是!”
廖忠民从来不喝咖啡,苦不拉几的什么玩意儿。他最中意的还是春茶--雨前龙井,用八十度的水冲泡出来沁人心脾的馥郁芳香,使他的神经能愉悦一上午。每年春节过完,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年的茶叶钱交给“福来茶叶店”的老板,预定好一年的春茶二十斤。那老板本是南方人,做生意精明的很,知道廖忠民在情报站权高位重,哪敢怠慢,茶叶自是又便宜又好。此刻廖忠民突然想喝咖啡,凌月姣心里揣测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见多识广的廖忠民性情大变?难道廖小伟的交通事故真的对他打击这么大吗?
“怎么样,太太们玩的还好吧?”廖忠民略显沧桑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
“站长放心,我联系过了,太太们在昆明玩的很开心,说还要去大理。估计回来最快也得半个月以后。”高进答道。
廖忠民点点头:“太太年纪也不小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是,站长,我明白。”高进毕恭毕敬。
“谈谈正事吧!”廖忠民坐直身子,脸也变得严肃起来。
“是,站长。这次在城北方向发现的电台,呼号、波长和频率和我们以前破获的共党地下秘密电台一样。奇怪的是,这个电台发了一次报就沉默了。我们破译了他们的联络密码,这就是电文的内容。”高进说完指指桌上的抄报记录。内容是:三哥,我已回家,勿念。
“好啊!真是春风吹又生啊。我就赞成共产党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廖忠民耐人寻味的看着抄报记录。
这时凌月姣把煮好的咖啡放到茶几上,诙谐道:“二位领导,请吧!”咖啡带着一股焦煳的苦涩浓香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廖忠民和高进二人移步到沙发旁坐下,继续着他们的话题:“不知这个三哥又是何方神圣啊?”廖忠民说完用小勺轻轻搅拌着杯里的咖啡。
“是啊!”高进应和着,夹起一块方糖给廖忠民,他摇摇头。高进就放进了自己杯里,然后用勺子慢慢搅动着。突然他眉毛一挑又逗出一个话题:“对了站长,昨天扣留了一批上海出版的《新闻天地》,要不拿几份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揭露四大家族的内幕吗?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不过一定不要放松对邮电所的监控,只要不是我党出版发行的书籍报刊,要全部扣留。多事之秋,我不希望在济南出现什么纰漏。”咖啡的苦味让廖忠民还是撇了撇嘴角。
高进呡了一口咖啡,端着杯子说:“站长,据可靠消息,学潮又开始了!”
廖忠民不解的看着高进,想弄清楚为什么?高进放下咖啡,坐直身子道:“据内线报告,这次的学校包括齐鲁大学、济南师范、济南女师、济南市第一、二、三临时中学及各县流亡中学共三十余校数千名师生。主要是反对强迫学生当兵,另外还响应平、津、京、沪学生掀起的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运动。”
“时间?”
“二十号,也就是明天!在济南四里山举行大会,会后游行示威。”
闻听此言,廖忠民“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坐不住了,紧缩双眉在屋里踱起步来。因为他知道,现在郑介民和毛人凤正组织国防部绥靖总队,派往华北、华东和华南各地执行组训、情报、行动和突击任务。如果明天学生围攻市政府,造成办公瘫痪,引起市长震怒,消息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一旦上峰怪罪下来,那真是吃不了得兜着走啊!
“今天夜里你带人抓几个学生骨干,此事要秘密进行,避免伤亡,明白吗?”
“是!”
这次学生示威游行是在中共地下党组织领导下进行的,可以说声势浩大、人数众多。学生会集资各色纸张,制作了小旗、标语、横幅等。夜幕刚刚降临,学生会骨干就已经陆续集结在学校礼堂的更衣室里,他们再研究一下区块,制订出各游行队伍行走的路线。学生自治会理事长葛亮刚要发言,突然一个包着石子的纸团随着窗上破碎玻璃的响声落在桌子上,一个黑影一晃而过。葛亮打开纸团,上面写着:危险,马上撤离!葛亮看后给大家使了个眼色,同学们有人赶紧拉灭电灯,悄悄分散开去。
回到住所的凌月姣换回衣衫,坐在桌前久久不能平静,在学校看到学生们一张张充满理想、意气风发的脸庞,她的心中不禁盈溢出澎湃之情。民国二十八年,兴高采烈的凌月姣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跨进了湖南师范大学的校门。这所大学刚建成一年,校区西偎麓山、东濒湘江,风光秀丽,景色宜人。和她一同走进学校的还有一个人,她在中学时候的恋人陶一凡。二人一同报考了这所学校,准备毕业后做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
陶一凡的父亲也是一名教师,思想先进,刚正不阿。一九三五年冬,日本侵略者大举侵犯我中华,而蒋介石却奉行“攘外必先安内”的不抵抗政策,在这国家危亡的时刻,广大教师学生在爱国主义的感召下,扛起了救亡图存的大旗。12月9日,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举行大规模游行,高喊:“反对华北自治,发对日本帝国主义,保全中国领土完整”的口号。面对国家危亡,广大教职员工和学生临危不惧,坚定的爱国信念,挽救民族于危亡。陶一凡的父亲就是在这场著名的“一二.九”运动中被国民党反动派秘密杀害的,后他随母亲逃难投奔到长沙舅舅家里。陶一凡在父亲的影像下,从小就受到进步思想的熏陶,在中学时代已崭露头角。而凌月姣和他相识后,深深被他义正言辞的敏锐洞察力所折服。在中学即将毕业的那一年,在陶一凡的影响下,她光荣的加入了青年抗日救国团(共青团),而这时候的陶一凡已是救国团的骨干。
一九三九年九月,日军大举进攻长沙,薛岳率领第九战区部队和日军进行决战,第一次长沙会战爆发。在第一次长沙会战中,第九战区主力在薛岳的指挥下全力抗敌,日军在损失惨重下不得不全面后撤。凌月姣和陶一凡刚刚开始的大学生活被长沙会战的战火彻底打乱,就这样他们和一大批革命知识青年,为了寻求真理、挽救祖国危亡,冲破敌人种种阻挠,从全国各地奔向延安。在抗日军政大学、陕北公学、鲁迅艺术学院和青训班进行学习,以后成为开辟敌后抗日根据地的一支重要力量。
革命圣地延安、宝塔、黄土高坡、南泥湾、窑洞、三五九旅给他们增添了新的记忆,同时也真正懂得了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队伍和孜孜追求的革命真理。在青训班毕业后他们一起参加了八路军,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一九四二年五月,敌伪以八万兵力对我太行山区实施“铁壁合围”,陶一凡在突围战斗中为掩护战友不幸牺牲。而凌月姣在四二年初就已接到新的任务,乔装成大学生进了军统特训班,成了一名特工,代号“蝴蝶”。
沉浸在回忆中的凌月姣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她拿起话筒,不由的瞪大了眼睛。电话是廖忠民打来的,他有点央求似的说廖小伟已经苏醒过来,点名要凌月姣去陪陪他。这是个不情之请,廖忠民起初也难以开口,他知道凌月姣另有心上人,可为了儿子,他把老脸豁出去了,所以才打了电话。凌月姣放下话筒,心中不免一阵郁闷。但碍于站长的面子又不好拒绝,冷静下来再细想一下,说不定哪天还能用得上这个黄毛小子呢?再说廖忠民也不能得罪啊?事已至此,凌月姣气定神闲简单打扮了一番,提包走出了房门。
盛夏的泉城蝉声阵阵,温热多雨的气候使这座美丽的城市处处焕发着盎然生机。特别是到了雨季,城内百泉争涌,汇流成的护城河流淌到大明湖,与周围的千佛山、鹊山、华山等构成了独特的风光,也成为少有的集“山、泉、湖、河、城”于一体的城市,自古就有“家家泉水,户户垂柳”、“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此刻凌月姣坐在廖忠民专门派来的“道奇”车内,摇下车窗,让和煕柔爽的风吹拂着一头秀发。她闭上眼睛,使自己尽量从灯光交错的环境中冷静下来。突然她的心头产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廖小伟病情好转,会不会对肖健林产生新的威胁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会毫不犹豫的把他干掉。凌月姣暗暗拿定主意,伸手摸了摸包里的配枪。
高进根据安插在大学里的特务从宿舍了连夜抓走了十几个学生,但第二天浩浩荡荡的游行大军还是从四里山奔涌而来。(待续)
(文/笔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