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王伯重同志把这次突发事件立即向上级作了汇报,李克农同志顿时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密派陈鹏同志去山东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且时间比较紧,基本上是临时决定的。如果从敌人预先设伏来看,好像提前得到了消息。难道我们这边走漏了风声?难道我们的队伍中会有……李克农不敢往下想,但又不能不想。
电讯组的汇报结果证实了他的推断,前天夜里他们确实侦听到两组新的电台讯号,由于时间很短,又是加密密码,所以一时无法破译。李克农虽然心急似火,外表却是异常的平静。这两个神秘的电波,很可能就是潜伏在我军高层的特务发出的。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命令电讯组严守秘密,决不能向外界透露一个字。然后命令罗青长严密监视中央社会部这几个人的行踪,并把一张纸条交给了他。
这时李克农同志在陕北辗转半年后已东渡黄河,与夫人赵瑛到达山西临县。此刻他凝望着皓宇的夜空中那颗最亮的“北斗”星,在玄月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璀璨夺目。而更让他担心的是陈鹏同志的安全,既然敌人能了解他的行踪,那么在去山东的途中会不会遇到危险呢?想到此他马上电令王伯重不要把特派员引到联络站,先找个稳妥的地方把他安顿下来。
王伯重深知其意,把陈鹏安排在市区一偏僻的平房内等候消息,由老魏陪同吃住都在一起。他和老魏比较熟悉,在事发当天,化装成卖烟的他负责前去接应。不想庞世安带人搜查,凌绍堂突然冲出屋外并与敌人交上了火,老魏当时也想参战,可一想到自己的任务,不能轻举妄动,要保证特派员的安全。最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凌绍堂死在乱枪之下,他含着泪把陈鹏从“川味面馆”里拉出来,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黄包车,匆匆往公墓奔去。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凌月姣悲痛欲绝。自己的父亲,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还没有报答,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枪杀,即使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也很难坦然面对这一切。但现实又是那么的残酷,既然选择了这项职业,就应该把心里的悲痛凝聚成一股抑制力,何况还是战斗在敌人心脏里。
清澈的泉水潺潺流进大青山支脉,春暖乍寒的卧牛山萧条的树木上还挂着霜雪。凌月姣身穿素装,手捧一束白黄相间的菊花默默停在一处新隆起的土堆前,两行热泪无声的从墨镜后面留下来,这是爸爸的坟墓。简陋的木牌上却写着“常发之墓”四个字。凌月姣怀想着父亲的音容笑貌,到死还要做无名英雄,不禁悲从心生,哽咽不已。
这时王伯重同志迎着晨雾缓缓走来,把一束白色的菊花轻轻放在坟前,放眼远望寒风中逐渐清晰的大青山的轮廓说:“凌绍堂同志是我们的英雄,他的血不会白流,我们要让敌人加倍偿还。”
凌月姣擦干泪水说道:“特派员来肯定有什么新任务吧?”
王伯重警觉环视了一下四周,谨慎的低语道:“这次特派员来的主要任务是要想办法搞到城区布防图,为我军解放济南做准备。”
“需要我做什么?”凌月姣坚定地问。
“为了保证任务的完成,上级拟定了两套行动方案。一套是你通过肖参谋的关系,看看从参谋处能不能拿到城防图。二套是上级已经启动了三哥这枚冷棋子,他也在绥靖区二处国民党军队里边,这个人我们应该见过面,当时在五龙潭打死曹政的时候他出现过。”说着他拿出两把古铜色的钥匙交给凌月姣一把:“两套方案将同时进行,为了避免误会,这把钥匙就是接头信物,见到此物即是自己人。另外新的接头地点在两颗柳公墓的感恩亭。”临别之际,王伯重语重心长:“凌月姣同志,保重!”
接过钥匙,凌月姣死死握在手心里。她的心里充满了对国民党、更是对杀害父亲的凶手----庞世安的仇恨!
肖健林第一次窃取作战计划的时候,就已经猜出了凌月姣的身份,这个一心向往光明的青年人,不仅深深的爱着凌月姣,更重要的是厌恶这没完没了的战争,况且还是中国人打中国人。谁不想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携手自己的恋人花前月下的浪漫时光。可他不行,每天都要加班加点的坐在图纸前,去起草构绘让他烦透的并随时变化的作战图表。所以当凌月姣向他提出窃取城防图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吃惊,并且告诉她一个让人失望的消息。
原来上次作战计划失窃,作战处长段世坤整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后来为了截住廖小伟继续调查下去的念头,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冒险制造了一起车祸,把这个机要秘书撞进了医院,才算平息了一场掉脑袋的风波。这次城防图他是绝对不会放到办公室保险柜里的,肖健林深知段世坤的处事风格,这个家伙绝对不会在一个地方栽两回跟头。何况保险柜肖健林天天都可以接触到,他绘制的作战图表也是要存档的。他的印象里,在保险柜里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过城防图。
一月底,战争形势有了新的转变。渤海军区第七、第十一师组成渤海纵队,司令员由袁也烈担任,周贯五任政治委员。与此同时,国民党第九绥靖区在临沂成立,司令官是李良荣。接着又以青岛警备司令部为基础组成第十一绥靖区,丁治磐任司令。
为了观摩学习王耀武治理济南的经验,南京方面下令李良荣和丁治磐亲自率队组成一个军事观察团前往泉城。当时的王耀武不光是第二绥靖区司令长官,还兼任国民党山东省党政军统一指挥部主任、山东省政府主席、省保安司令、山东军管区司令等职。
听说观察团即将到来,他神采奕奕,为了表示对观察团的重视,专门邀请市党政机关和直属单位的负责人一起前往车站迎接,并在“隆盛酒店”大摆筵席招待贵客。军中之花凌月姣自然不能缺席,她身着晚礼服手臂轻挽着老上级廖忠民的胳膊款款入席。
王耀武见过凌月姣,他在年底表彰会上欣赏过她和肖健林的舞姿,所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便提出让凌月姣跳舞助兴。王耀武、李良荣、丁治磐三位国民党高级将领指挥打仗行,说到跳舞那是麻绳拴豆腐----别提了。可肖健林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的,没有好的舞伴怎么行?总不能冷场吧?凌月姣微笑着环视一遍四周,然后轻盈的跨到舞池中央,朝乐队礼貌性的打了一个手势。整个饭厅内顿时安静下来,静的可以听到窗外黄包车奔跑中的铃铛声。
突然乐队奏响热情奔放的斗牛士舞曲,凌月姣在若明若暗的五彩灯光中翩翩起舞,把西班牙女郎身上所散发出的大胆、狂放、妖艳、妩媚表现的淋漓尽致。看着激情绽放的凌月姣,台下掌声、唏嘘声、口哨声如潮水般阵阵涌来。凌月姣扭动着让人销魂的腰肢,瞪着那双摄人魂魄的丹凤眼悠悠然来到段世坤跟前,并牵起他的手把他带到舞池中。此时口哨声更是激烈,有人把喝道嘴里的酒竟惊讶的吐了出来。
段世坤何许人也?吉林省九台市人,“倒戈将军”石友三的老乡,出生在书香门第。自幼家境优越,受到良好的教育,能歌善舞、文词激励、思想进步。一九二七年五月,冯玉祥所部国民军联军被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韩复榘所辖第六路改为第六军,任第三方面军总指挥,这一年他依然投笔从戎参加了韩复榘的队伍。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又经石友三介绍在第五战区第三集团军做了一名文职官员。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四日韩复榘在武昌被戴笠指使特务密杀后,五十五军军长曹福林接管了他的部队。在部队整编中,段世坤没有得到重用,志不能展,于是心生怨积,诸求远方亲戚王相宾帮忙调离。王相宾乃王耀武的副官,轻而易举的把他调到了王耀武的部队当中。当时正是抗日的关键时刻,于是相继参加了万家岭战役、第一次长沙会战、江西上高会战、浙赣会战和加鄂西战役。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在战斗中段世坤因善于部队整合,巧妙布局中屡获胜利而崭露头角,从而渐渐引起王耀武的注意,再加上王相宾倾力推荐,很快便被调到参谋处任职。一九四五年一月,王耀武升任第四方面军司令官;才把段世坤提为作战处长。
从外表看段世坤不像四十出头的人,身材俏瘦,头发稀疏,皮肤白皙,还算端正的五官上架着一副度数较深的眼镜。这很难让人联想到曾经在江西上高会战中,击毙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少将指挥官岩永的人会是他。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一向不善言辞的他自今还孑然一身,没有成家。连年的沙场征战、腥风血雨,让他的身心千疮百孔、疲惫不堪。看破红尘,独善其身,段世坤心灰意冷,仿佛摆脱了世间烦恼,只想把自己的余生交给党国足矣。
可眼前凌月姣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好像正慢慢开启着段世坤尘封已久的心扉,他同时也觉得舞步越来越快,心跳也越来越快,自己的身体也像连射中机关枪的机身一样越来越热了。在场的王耀武和王相宾都看傻眼了,平时沉默少言的作战处长摇身一变瞬间竟成了舞池“王子”。
如醉如痴的段世坤忘我的跳着,在凌月姣温柔激荡缠绵不断的熏陶下,终于唤醒了这个老处男即将冻却的荷尔蒙因子,他纷乱的思绪时而徜徉在青少年时光的美好记忆里,时而憧憬在一种虚妄的令人激动的环境中。在跳到恬静舒缓的华尔兹舞曲的时候,凌月姣轻轻附在段世坤的肩头。段世坤幸福的闭着眼睛,尽情享受着凌月姣发间飘荡出的阵阵幽香,搂着凌月姣小声问道:“凌小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稍后可否到舍下一叙?”
凌月姣闻听此言心里不免一阵窃喜,看来眼前的这条鲤鱼已经上钩了。自从肖健林告诉她城防图不在办公室保险柜里后,凌月姣感觉这条线似乎要断掉了。后来又想,既然城防图不在办公室,那一定被段世坤藏在一个他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会是哪里呢?他总不会像董胜一样把城防图整天藏在身上吧?看来要找到城防图,就必须撬开段世坤的嘴。所以她才利用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接近段世坤。“不太方便吧?段处长明天一早不是还要陪观察团去参观城防工事吗?”
段世坤手一用力搂紧凌月姣的腰,凌月姣身体前倾,两只挺拔的乳房明显感觉到段世坤胸脯的激烈跳动:“一会儿也不行吗?”这是一个男人干枯的喉咙里发出的近乎哀求的声音。
凌月姣微笑着停下舞步,缓缓推开段世坤的身体,喃喃道:“你我来日方长,又何必在乎一时呢?”
失落的段世坤无奈的看着凌月姣离开舞池,心想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弄到手。而这也正是凌月姣所想的,只不过她的目标是——城防图。(待续)
(文/笔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