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二天上午,济南市区立即颁发了《戒严令》。但游行队伍还是按既定路线涌进市区,当行进到天桥附近时即遭到由济南市防奸处处长曹政率领的国民党济南部分驻军、警察及绥靖区二处全体参谋、济南内外城谍报组人员手持大刀、木棍、水龙的残酷镇压,爱国学生不畏强暴,队伍仍在继续前进。这时警察打开水龙头喷射他们,接着又挥舞枪柄、木棍殴打。学生与军警展开了英勇搏斗,游行队伍被打散。葛亮在内的一百三十六名大学生被捕,全部押往济南青年训导总队。
当时济南青年训导总队专门设立有审讯室,审理关押人员的“共产党嫌疑”问题,借以搜集各种情报材料,寻找共产党地下组织的线索。曾破获中共地下组织及地下武工队,对革命立场坚定者则秘密杀害。肖健林参与了对葛亮的审讯,被打的遍体鳞伤的葛亮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始终高昂着自己的头颅。而有几名学生刚走进审讯室的铁门就晕倒在地上。
曹政本是大汉奸殷汝耕的得意门徒,一九三五年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东北后,又向华北进犯,曹政在日本人的授意下鼓动殷汝耕在冀北建立傀儡政权。此人阴险狡诈、冷酷无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在“一二.九”运动的屠杀中手段残忍,光死在他手上的就有八条人命。可以说血债累累,对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继而遭到共产党人的秘密追杀,从此销声匿迹。去年他摇身一变从军统特训班出来直接投靠了王耀武,算是找到了一个大的靠山。由于他善于察言观色,做事又机智圆滑,很快得到了王耀武的赏识。此刻他表情严肃,正襟危坐在审讯桌前,对行刑的人挥挥手:“算啦,别再让他受苦了,带下去吧!”说完拿起笔在花名册“葛亮”的名字上深深地打了一个对号。
肖健林皱眉看着花名册上已经有几个对号,故作不解问道:“曹处长,这是.....?”
曹政靠在椅背上,面色温和下来,用手在脖子前面一横,做了个杀头的动作:“老弟,国难当头,你我身为党国军人,应身先士卒,为国解忧啊!”此话说的语重心长。
“可他们只是个学生,有的甚至连以后走什么路还没有想清楚,只是凭着一腔热血跟着喊喊口号而已,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
“肖参谋,你要注意自己的立场。”曹政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正色道:“肃清内奸,保卫济南,这是王司令提出的任务和要求,请你不要忘记军人的职责!”说完把笔丢在桌子上,愤然走出审讯室。
处决学生的事必须马上告诉凌月姣,走出青年训导总队后肖健林马上给凌月姣打了电话,但电话是庞世安接的,他阴阳怪气的说凌秘书现在正在伺候廖大公子,有什么事情可以到医院去找。肖健林又打了医院住院部才找到凌月姣,她听完后焦急的嘱咐道:“健林,这件事非常紧急,你先稳住曹政,其它的我来想办法。”
事不迟疑,凌月姣没有按照约定的暗号接头方式,直接来到玉器行,把情况告诉了王伯重同志。王伯重知道有学生被捕的事,但没想到还有秘密杀害的环节。这可是一股革命的后备力量,一定要尽全力保护。于是全体联络小组即刻奔走于各大院校,寻求进步组织的协助。果然第二天济南所有院校进行了罢课绝食斗争,并印发《告全市同胞书》,抗议国民党暴行。此举得到全市各校师生、社会各界人士的支持和同情,迫使国民党当局于当天释放了全部被捕学生。
七月流火,闷热的济南像个大蒸笼,麻雀都藏进茂密的白杨树枝杈间躲避着日头的暴晒,街上只有零星的车夫为了生活还在汗流浃背的奔跑着。突然几声浑厚的汽笛声划破了济南幽静的天空,一列从西安开来的列出慢慢停了下来。济南火车站立马沸腾起来,接站的、买特产的、抗包的、领路的、拉车的纷纷涌到出站口。从车上随着不断下车的人流,一个气宇轩昂的身影出现在大众的视野。
此人头戴白色透沙遮阳礼帽,身着古铜色丝绸便褂长裤,一双软底布鞋。虽然一身休闲打扮,但水晶石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却锐利锋阔,似有洞察万物之芒。手中的那把折扇把柄看上去虽然磨损陈旧,但扇骨却是紫檀乌木,明白人一看即是价格不菲之物。他叫梁宏,是高进的小舅子,现实身份是广东宏达贸易公司经理。说白了就是高进和廖忠民的财神爷,他们的字画古董都是通过他的手变成了金条。高进和爱人直接从车门口迎下梁宏,寒暄一阵后叫随从提了箱包,出了站口,直接上了停在一旁的道奇车。
这不,听说梁宏到来,廖忠民傍晚专门在“万福楼”摆了一桌,一来是尽地主之谊为梁经理接风洗尘,二来对他表示深深的谢意!廖忠民为官数载,可以说阅人无数,但看到梁宏后,还是被他的气质所吸引,几杯酒过后二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特别是看到梁宏手中的那把折扇时,一时竟惊愕的眼睛放出绿光来。梁宏悠闲的摆弄着折扇,眼睛的余光早以看到廖忠民那副垂涎欲滴的面孔。于是微笑道:“怎么,廖站长对此物也有兴趣?”
“贤弟,可否借此扇一观?”廖忠民声音有些发抖。
“有何不可!”梁宏大方的把折扇递过去。廖忠民忙躬身双手接过折扇,笑容顿时像是僵在了脸上一般,他摸索着戴上老花镜,眼睛紧紧盯着扇面,又凑近在落款处看了又看,许久眼睛里竟盈满了泪水。夫人见状,忙搀扶他慢慢坐下。廖忠民用手帕擦着眼眶,自言自语道:“宝物啊!人生得此一件,别无他求啊!”
这确实是一把宝扇,画面是一幅竹子,左上角提着一首小诗:东风撼地酒初醒,壁上篝澄短焰青,倒屣起来看竹影,清霜满瓦月中挺。诗画合璧,相映生辉。尤其是潇洒飘逸的落款“唐寅”两个字,廖忠民热泪差一点夺眶而出。明代才子唐伯虎的真迹,就此一件可换家里的珍藏一箩筐。以前还以为自己见多识广,通今博古。今天和梁宏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廖忠民面带羞愧之色探头说到:“不瞒老弟,哥哥手上也有一把明代的扇子,字是赵廷瑞的,画是李荣祥的,扇骨雕工也不错,但和老弟这把比起来差之何止万里呦!”廖忠民合上宝扇又打开,打开又轻轻合上,爱不释手,心中也似万千感慨!
梁宏透过雪茄烟薄薄的烟雾观察着廖忠民的一举一动,心中不免一阵窃喜。看来这个鱼饵很成功,老东西上钩了。原来梁宏是我党广东地区的地下情报人员,这次按照上级指示,护送一批急需药品到作战前线,而在济南铁路段这些东西是严禁外运的。即使正常的军需调配,进出站也必须有廖忠民的亲笔签字才行,这是国防部兼任物资供应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郑介民给他的专属命令。
“既然廖站长这么喜欢,那就当小弟给哥哥的一份见面礼吧?”
“岂敢,岂敢,哥哥何德何能敢接受贤弟的这份厚礼呢?”话虽这样说,但廖忠民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扇子。
“大哥何必客气,你我虽初次见面,但也算是老熟人了吧?小弟以后在买卖上有些事情还请大哥多多相助啊!”梁宏双手抱拳。
廖忠民忙挥挥手:“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互相帮忙。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既然梁经理有这份心意,您就收下吧!”高进在一旁圆场。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廖忠民语气颤抖中流露出一种酥麻的气息,脸也乐成了一朵花:“老了,见不得好东西啦!好激动,哈哈哈!以后啊,可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喽!”说完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高进的肩膀。
高进附和的笑着,心里却骂道:你个老王八蛋又拿副站长晃我哩!
包间里谈笑风生、推杯换盏。这种情景引起了一个人的强烈反感,庞世安不愿意看到高进和廖忠民走的太近,他对副站长的位置也觊觎已久。但是苦于没有心机,脑袋瓜子简单,平时光靠抓几个地下党来邀功,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腻歪了。
此刻他躲在街对面暗处,烟抽的嘴唇都有点麻木了,但还是焦急的又点上一支。这时一个下属模样的青年人跑到他面前耳语道:“站长请的是从广东来的梁经理,高科长的内弟。”
“来干什么?”
“现在还不清楚。”
庞世安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眼珠子一转,抬头瞅了瞅玻璃窗内影影绰绰的身影,咬着后槽牙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个能让廖忠民盛情款待的梁经理。(待续)
(文/笔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