仡侨（第二十五章）端午节、四月八

　　秧插完了之后就不会太忙了，玉米还没长高，基本都没有什么太赶趟的农活。秧插完正好能逢上端午节，仡侨的人们就会先放放眼下的农活，忙着过节前的准备。

　　过端午当然粽子是不能少的，仡侨方圆的几个寨子里包粽子的粽叶都是用箬竹上的若叶包的。之前我和哥哥到屋后石头群那里去砍做竹枪的箬竹太小，箬叶也就很小，包不了大的粽子，仡侨的人们都是到宝基囧或者是唐家寨那边的后塘沟里去摘的。摘箬叶也很讲究，每一根箬竹枝只摘最尖上的那一张，一根箬竹最多只能摘四五张，尖上的那张箬叶是最长最嫩的，包大粽子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包粽子的箬叶准备好就可以浸米了，米是糯米加上一点粘米混合，包出来的粽子才不会生硬咬不动。米通常都是摘箬叶的前一天晚上就浸泡好了，到了第二天摘箬叶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发泡了。摘回来的箬叶拿到水池里洗干净，再去屋旁的香柏树那里砍一张棕叶，去掉短的叶子，再把叶骨剥掉，拿到水池和箬叶一起洗干净用做捆粽子的绳子。妈妈其实也不会包粽子，我家每年过端午吃的粽子都是二姨在家里包好送过来的，后来过了好些年，说年年都让二姨送来，才下决心学着包的。把浸泡好的米淘洗干净后装在盆里，找来一把勺子，两只手把三张箬叶从中间绕成一个叶窝，用勺子舀一勺米填满叶窝，再把余下的叶子盖住上面，左手捏好，右手拿绳子绕着粽子几圈，再两只手把绳子打成可以打开的活结。包粽子其实不难，只要把绳子捆好煮的时候不会裂成一锅粥就行了，但第一次包总是避免不了把粽子煮成了箬叶米炖粥，箬叶和米粥混合的样子实在难堪。

　　粽子包过几次之后就不会出现破粽的情况了，粽子的花样越来越多，箬叶改用成芭蕉叶，米里添腊肉、添花生、添红豆绿豆的做法五花八门。添花生的粽子花生味变了，芭蕉叶包成的粽子没有箬叶的那种叶味足，添腊肉的粽子容易吃腻，添红豆绿豆的吃起来还不错。但我更喜欢的还是那种原生的味道，清米箬叶，只有青白两种颜色，拿在手上不会油，拉开棕叶绳揭开箬叶就露出了里面白色的粽子。先是扫视一遍看还剩不剩下没有剥干净的箬叶，喜欢吃甜的人总是用一根筷子插好把箬叶全部剥完后到碗里裹上一层白糖，甜甜糯糯的，还有一股箬叶的清香。我因为小时候吃的白糖太多，得了蛀牙就没有裹糖，都是用箬叶包着一直吃完，才把箬叶扔到了火坑里，又去盆里拿一个接着继续吃。

　　粽子吃完夜已经深了，闪电从窗户外袭来，翻动石头般的雷声也开始打响，雨滴开始击打着房上的瓦片。屋顶的瓦已经好几年没有整理加厚了，汇聚的雨水顺着屋檐落下的同时，下滑的瓦片之间有了些小的缝隙，漏水滴落在楼板上。爸爸手里的粽子还没吃完，就打着手电筒爬到楼上去整理那些漏水点，妈妈又给他递了几个土坛盖放在那些没法整理的地方接水。整理一番之后我们都洗脚睡觉，只有大雨还没劳累不知道停歇，一直持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还能听见屋檐的落水声。端午前夕下暴雨是个好兆头，会给这一年的庄稼带来好的丰收。端午时下的雨没有凉意，拔龙船也不会寒冷，再加上昨天夜里的大雨，松江河的河水也上涨了不少，估计今年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拔龙船没有吃粽子那么普遍，只有有大江大河的地方才能举行拔龙船大赛，松江河是整个松桃举行过最多次拔龙船的地方。在以前，松桃县城经常被洪水吞噬，老人们都说是因为没有拔龙船祭河神造成的，只有拔过龙船，祭过河神的年头松桃县城才免于洪灾。后来人们就一年一度拔龙船，祭河神，修禹王宫，受洪灾的影响也越来越小了。不知道那是不是祭河神，拔龙船的功劳，但是地下水位开始慢慢降低，松江河里的水也一年比一年小。可能是不受灾的年头久了，暴雨时山里塌方，塌下的泥石流入河里，冲到了松江河，河床升高了也没去清理，碰上又遇到暴雨的时候街道又被吞噬，人们又开始说祭河神、拔龙船也是徒劳无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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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龙船无论对洪灾有没有影响，都被传承了下来，每一年要松江河的水够深，就会举行拔龙船大赛。但我因为晕车，松桃又不像三宝乡那么近，要翻过七星坡的那座山坳，从曾家湾下到张家湾，从杨家院子的那条小街市，翻过银梳沟前面的那些大山，从上大沟走到下大沟，上了软桥才能到街区。一开始过松江河是要坐船的，很短的一段路程票价却很高，一个人要五毛，来回就是一块，寸方也才卖一块钱一块。这么高价的船票就有很多人坐霸王船，船停了就赶快跑，因为船上人多走动不方便，还有很多客人要运送，逃票的也大多是贫穷的乡下人，船家就没顾上坐霸王船的人。但有一回上面来了一个高官来检查工作，渡船的时候没有付钱给船家就被拦下要坐船钱，那个官员虽然掏了腰包，但心里却十分不爽快，就下了死命令在松江河上修了一条钢丝软桥，船家的饭碗就从此丢了。

　　软桥并不宽，只适合来往各一人通过，要是遇事急有人想跑先就有些拥挤，再加上软桥走起来摇晃的厉害，我第一次走的时候都不敢往河下看。拔完龙船后最躁的不是颁奖，而是抢鸭子，鸭子还没拉到桥上，水下就已经人山人海，就连拔龙船的舵手也没有上岸就在水里等了。鸭子是政府买来的，大约有一百来只，拿到软桥上面一只只扔到河里，水里的人谁抢到就是谁的了。远处赶来的人不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逛街，就没有下水，只能在岸边看看水里的热闹，但有的鸭子却张开了翅膀没有直接掉进河里，被风刮到了岸上，岸上的人才有了抢鸭子的机会。抢到鸭子的人大多是县城里或者城边上的，有的鸭子并没有马上杀掉吃肉，而是关起来养着。

　　插大秧之后是端午，摆小秧之后也有四月八，四月八是苗族人的节日，松桃是个苗族自治县，苗族人占比接近70%。四月八是苗族人擂鼓唱歌集会日子，集会的地点是流动的，在松桃县城设的点都是选在世昌广场。龙世昌是松桃的抗战英雄，也是一个苗族人，在世昌广场上做了一个龙世昌生前用胸口堵住敌人枪口的塑像，威武的挺立在广场中央。

　　四月八举行的头场戏是擂苗鼓，鼓手大多数苗族姑娘，苗族小伙子只占据很少的一部分。广场上放满了牛皮鼓，有两面的、四面的、还有一个最大的八面鼓，每一面鼓都站着两个人，手上拿着两根鼓棒，棒子的后面还系上了彩色布带。中间有一个打节奏的英俊小伙，用没有彩带的鼓棒敲打在鼓的木面上，尖锐的声音才让鼓手们跟上，才统一了节奏。准备姿势之后先是敲节奏的人敲出节奏，剩下的人跟着节奏敲击鼓面，边敲的时候还要手脚并用摆舞姿。舞姿很多，有洗脸的，擦脸的，犁田的，锄地的，戴头帕、梳头发，推石磨，扣扣子等所有苗族生活耕作的日常动作都表现在其中。

　　擂完了苗鼓就可以开始对苗歌了，姑娘们穿着着湛蓝色的苗族衣裳，头上戴的头帕还扎着鸟状和别的银饰，脖子上挂着一对麻花状的银项圈，手上还有一对银镯子。耳朵上的耳环也是姑娘们精挑细选的，胸前的银饰就多得我都叫不出名字了，只是有几个小件我还能很清楚的分辨出来。和披肩相连的挂钩上，有两条挂在披肩上的银饰有几个小银件，一个是花针筒，一个是牙签，一个是掏耳勺，还有一个是顶针，都是苗族姑娘们经常用到的东西。苗族小伙的装扮很简单，都是清一色的黑棉麻，头上的头帕也是黑色的，手上的也戴着银镯子，左耳上还戴一枚银环。银是苗族人最普遍的装饰品，不仅是因为美观，它还能保佑平平安安，少灾少难，在孩子小时候受了惊吓之后都是先用银手镯驱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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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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