仡侨（第十八章）收油菜

　　犁完了水田，就剩后沟地那一丘种了油菜的旱田了，在没有下雨的阴天或者晴天，就可以去割油菜了。割油菜的时候我家六口人都要全体出动，一抢着把田里的油菜割完，然后搬到岸上让它经过风吹雨淋自然风干。我家一共有两块油菜地，后沟地那块是最大的，收割的时候田里比较湿润，长了许多牛筋草，割的时候总是要把杂菜理清才能下手。而刺猬山的那一块地里，收割油菜的时候总会在里面发现很多癞蛤蟆，看着十分恶心，比后沟地的还要可怕。

　　早上有露水，收割油菜露水打湿了身上容易生疮，皮肤发痒，割油菜往往是吃了早饭才去。天才刚刚亮起，妈妈就起来做饭，爸爸就把牛赶出去吃草，等到我们四姊妹睡醒的时候，饭已经煮熟了，洗好脸之后叫爸爸回家吃饭。吃好饭之后妈妈把家里的镰刀全都拿了出来，看那一把还能用，然后拿给爸爸到屋子左边田坎上的那块磨石磨刀。磨完了刀之后就把所有的刀都放在背篼里，让妈妈背着到了后沟地，爸爸牵着牛捆在油菜地旁边的那块不知道是谁家的荒草坪，然后我们就开动了。

　　我们一个有六个人，镰刀只有三四把，爸爸跟妈妈用的那两把还是砍柴用的柴刀，按照长幼顺序，我和哥哥就在田埂上坐着。等到油菜割了一大片之后，爸爸就把柴刀给了哥哥，他自己就把割好的油菜搬到了田埂上，我还是没有刀割油菜，就跟着爸爸一小把一小把的搬油菜。搬着搬着，田埂上就差不多被堆满了，爸爸就把牛赶到了田里吃那些已经老掉的牛筋草，钉了一根木桩捆好。荒草地没有牛就宽敞许多，我和爸爸就把油菜搬到了荒草地上，就不愁没有地方放了，就这样我们一天就把那块最大的油菜地割完了。油菜割完了之后就马上到七星坡那边去把水引来，灌进田里，然后把田犁好。种过油菜的土是松散的，只需要“三犁三耙”就可以把田犁好了，犁好水田就去把刺猬山的那块油菜割掉。

　　刺猬山的那块油菜地不大，就不用等到周末哥哥姐姐们没课的时候一起割，都是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的。刺猬山有一个很小的山洞，叫做刺猬洞，我们经常和三哥蓉姐他们到洞里玩，去砸那些好看的钟乳石回家，可就是石头砸下来拿到了外面就不像在洞里那么亮晶晶的了。那个山洞的门口不大，洞口中间有一块石头，听说那是石门，旁边还有一些人家点香烧纸祭拜山洞留下来的灰和竹签，洞里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骨头。进山洞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探险，三哥他总是吓唬我们说进洞之后往右边的那个暗道里是有鬼的，还说以前来的时候衣服都那里吸进去了。听了他说的这些，我的心里十分害怕，在仡侨里还有一种传说，说是进山洞的人要是在洞里放了屁，洞口就封住。我们进洞之前，三哥就在洞外跟我们说不要在洞里放屁，不然洞口是要被封住打不开的，我害怕洞口的那块大石头真的会堵上，就紧张得一刻也不敢放松，怕一放松不小心放了个屁我们就全都死在洞里了。

　　终于，我们在那个刺猬洞的探险结束了，出了洞门之后终于把憋着的那一个屁放了出来。刺猬洞是因为经常有捕猎的人在洞里捕到刺猬，所以大家都把那个山洞叫成了刺猬洞，把那座山叫成刺猬山。出了刺猬洞下过林辉家的那块土，就到我家的油菜地了，地里的油菜因为割晚了一些，结果受了大风有很多油菜的都被风刮倒了。我拿着那一把最小的镰刀和爸爸妈妈一起割油菜，地里的草没有后沟地里的多，只是总会遇到背后长满鸡皮疙瘩的癞蛤蟆让我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癞蛤蟆对我来说是危险的动物，除了长相恶心，要是不小心被它的尿液淋到了皮肤，那可是要长跟它背后一样的疙瘩。长了那种疙瘩的肉是硬硬的，只有桐油果结果的时候有一天可以用刀子割下来一块桐油果肉，在疙瘩上擦拭一番，然后又把桐油果肉沾回去，要是那块果肉还能活着，疙瘩才会掉下来，死了疙瘩就还留在手上，再等下一年又去割。只要见了那蛤蟆的样子我都要躲得远远的，我也就没有被他的尿液淋过，也忘了到底是哪一天割桐油果才是有效的。

　　油菜割完之后田也都犁完了，田埂也加好了第一遍泥，油菜也差不多干了，就只好忙着打菜籽，免得下了雨之后发芽，就打不出油了。只要天不下雨，一吃完早饭妈妈和爸爸就找来一张纱垫（竹席），几张薄膜，还有几个蛇皮口袋和一张床单，把一个舀水的铝水瓢丢到了背篓里，爸爸又削了两根硬扎的青冈木棍，收拾好东西就带上我一起到后沟地的那个换草地打菜籽了。放着的油菜也由青色变成了白色，爸爸搬开了几垛油菜，把纱垫铺到了地上，然后用薄膜铺在纱垫上，最上面一层是床单，接着把油菜搬到床单中间，不一会就堆成山高了。

　　爸爸走到了油菜的中间，摇晃身体使劲踩着油菜，妈妈就把边上的薄膜理好，防止破开的菜籽飞了出去。油菜慢慢的就被爸爸踩下来了，妈妈也理完了薄膜，然后他们就一人用一根青冈棍子使劲敲打着油菜，把打干净的油菜杆子堆在竹席的四周。打油菜其实是有专门的打油菜的摇排棍的，一端是棍子，另一端是用竹片编在一起绕着棍子摇晃的竹排，叫做连架，但是我家没有，所以就只好用棍子代替。打完两三回合油菜之后要清理好烂菜杆，然后用箬竹筛把一部分的菜荚壳子清理出来，收起床单用铝水瓢把菜籽舀到蛇皮口袋了里装好捆上袋子。装好菜籽之后又把床单铺开，又反复搬油菜，踩油菜，打油菜，筛油菜，装油菜的步骤，反复几遍之后薄膜的周围就堆起了高高的油菜杆垛子，我就在垛子里睡觉。等到我睡醒的时候，油菜也差不多打完了，然后就是我最喜欢的最后一步，那就是烧烂菜荚。因为家里有牛，好的菜杆子是不舍得烧的，都要捆好搬到一边，只有那一堆高高的烂菜荚子是需要烧的。只要点上了火，烧起来的菜荚子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焰也烧得老高，菜荚子烧出来的白灰也在天上到处飘，像是下起了四月里的雪花，漂亮极了。

　　收好的菜籽挑回家后放在楼板上的纱垫铺开，免得放在袋子里发芽，等到了天晴的时候才拿出来晒干，晒好之后的菜籽就可以背去打油了。仡侨里的人工捶打榨油坊早已经废弃好多年了，现在打油都是背去小院子强子家打的，只有他家有榨油的机器。虽然是机器榨的，但是还跟人工捶打的榨油坊那样需要先炒熟才能打，在家里炒熟了再背过去就凉了，所以都是把柴火背去他家炒。榨菜油至少要两个人，一个人炒菜籽，一个人掌机器，榨一百多斤的菜籽要花上半天的时间。

　　榨好的菜籽油需要等他冷却之后才能挑回家，所以我就在外婆家等着爸爸妈妈把菜籽油挑回来，一直在外婆家把晚饭都吃好了爸爸他们才把菜籽油挑到外婆家把我叫上回家。爸爸和妈妈一个人挑着油，一个人挑着油饼走在我的后面，我们顺着小路赶回家。刚榨好的油还有很多浮在油里的渣子不能用，要放着几天渣子沉到瓶底才能拿来炒菜。www.duwenz.com

　　到了赶三宝乡的时候，妈妈就把等了很久的炸油香粑粑的勺子买回家，准备给我们炸油香粑粑吃。称量好米和黄豆浸泡好后和一些剩饭拌在一起，用我家刚买不久的那台三用机的磨豆腐功能磨好。吃过晚饭之后就开始把油倒入锅里烧开，用勺子舀磨好的料子倒在炸油香粑粑的勺子里，小心的把勺子推入锅里就开始炸油香粑了。炸了一分多钟就能把第一个油香粑粑炸好了，放进干净的盆里等它凉了之后拿给我吃，真香啊，原来三宝乡街上卖的油香粑粑是这样做出来的啊。油香粑粑越炸越多，我和哥哥姐姐们都吃的撑了，妈妈把最后一点料拌了糟辣子再炸，原来那个还更好吃，吃饱了油香粑粑我们就睡了。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妈妈就装了一些油香粑粑给外婆家送去尝尝，然后又回家忙活家里的农活。
　　（文/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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