仡侨（第十章）舞龙灯

　　年饭一吃完，仡侨里的年轻后生大多都要出门务工，只有老一辈的人忙活着做龙灯来迎接元宵节。初一不能到别人家串门，做龙灯的就只好延迟到了初二才开始，龙灯除了龙头，其他所有的龙神都是要新做的。去年的龙头是放在哪家就去哪家做，在仡侨做新龙灯叫做起灯，起灯也是有讲究的，新修的房屋要是还没入住是不准让你去他家起灯的。

　　初二那天，村寨里所有的舞龙师傅都要去起灯那里帮忙，许多帮不上忙的年轻后生和妇女孩子们也会去凑热闹。先是去竹林里砍几根毛竹，让竹编师傅用那把柴刀来分劈开打薄，后面能够帮忙的才用分好的竹条来编织成龙灯的骨架。骨架是由十多节竹骨组成的，每一节竹骨下面都穿着一根木棍，然后插进平坝的土里立着。龙骨做完了之后得包龙皮，包龙皮用的纸都是村里的巴狄（法师）剪的，剪好后点入碗里的红绿两种颜料，龙尾再做个造型，龙鳞也是红绿颜料画的。除了龙，当然还有灯，灯是一个箱形的竹骨糊上白纸，到了晚上在里面点上蜡烛，那就是灯了，龙灯不只是龙和灯，还有一个球形的宝，舞龙就是舞龙追着那个宝的。为了能在初五那天舞着龙灯赶上三宝乡的头场，在苗寨里叫做赶正月，就算是晚上加班几点做龙灯那也是值得的。

　　龙灯做完后，就从法师班那里搬来一个牛皮鼓，还有一面锣，几对铜钹，还有十几二十个身强力壮的舞龙师傅，就组成一支舞龙队了。在三宝乡里所有的大村寨都会有一支龙灯队，小村寨因为人少就只好是三年一度，龙灯是给每一个庄稼人祈福的，会给人们带来和平安康的生活。

　　从龙灯制作完成就要开始出门舞灯，走遍附近的各个苗乡侗寨，一帮沸腾的后生，踩踏割剩的稻跟，穿梭在土砖烧瓦的石板小路，散发着一腔热血，挥舞着灯棍。一溜溜残冬余下的寒风，吹过了他们的脸颊，吹翻了他们的衣衫，吹动了大龙，吹来了美好的生活。他们的脚步宽而轻盈，紧跟着龙宝，紧跟着龙头摇摆，紧跟着前进的脚步，一个个把龙舞活了。一抡起棍就要发狠了，十几个年轻的后生，如斗虎一般，英姿飒爽的仡侨人，在前往三宝乡斗龙。

　　我仅记得那一次前往三宝乡斗龙的路上，走过麦地村口的那条小路汇合上大马路，正逢上仡侨的龙灯从马路迎面走来。其中一人蒜瓣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到下巴，浸湿了领口，爸爸把我从后背放到地上让我自己走，接过那沉手的龙头，追赶着前面的龙宝。爸爸一路挥舞着龙头，我和哥哥就在后面紧跟着，一直到卡棚那座神奇的拱形水渡槽，才将龙头交还给原来拿龙头的人，又将我抬上背，跟着舞龙的队伍走去三宝乡。

　　到了三宝乡之后见到了许多大龙，我最喜欢的是那只青龙，听说是麦地那边的，那队伍里的人讲着一口我听不懂汉话。走到中街，每个新来的龙灯队都要右转走进三宝乡政府的大门，到那个最宽的平坝给政府舞上一段龙灯，政府也会给每一支到来的龙灯队鸣炮欢迎。鞭炮声一响，街上来赶正月的父老乡亲也闻声赶来，政府被人海堵得水泄不通。龙灯队舞完了龙灯，政府还要叫上五六个个民兵到平坝上打上一段苗棍，表示有来有往。表演完后，又是鸣炮欢送龙灯，龙灯就走到街上舞去了，要是有接灯的铺面，还会在房间中间的桌上放上一斗白米，在米里插上一炷香和几块钱，又点上两根蜡烛，舞灯的人见了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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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灯舞完了三宝乡还要走遍附近的几个村寨，路上没有停下来吃饭，只有当遇到粮多富有的一些人家，又有几个熟人在那个寨子时才会有接灯的饭。即使是粮多的人家，也照顾不了几十个舞灯的人，往往都是分开着到几家吃，或者是轮流着这家你吃，下家我吃。龙灯的最后一站仡侨，仡侨里许多接灯的人家除了那一斗接灯米，还会炒上几个小菜，几块糍粑，拿来几瓶啤酒喝一壶自家酿的粮酒放在桌上。等到仡侨大龙来到时，把灯舞完之后喝着酒，吃着小菜，跟来的孩子就吃糍粑，唱着那曲高涨的舞龙歌，每一句都有“呀一一呀吽”的后缀，又敲上几下锣鼓，响彻了整个仡侨。

　　不知不觉在龙歌声中就到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也是跟龙灯告别的时候。在还是白天的时候，送灯的那块大平坝附近的几户人家响了一天的“咚咚”声，那是填制烟花的声音。送龙灯烟花和商品烟花是完全不一样的，是把一段棕树木头中间掏空成筒后装上铁犁渣做成的。铁犁渣是被犁坏了的烂犁头，用锉刀一点点锉下来的，锉下来的铁犁渣倒入棕树筒，用铁棒轻轻敲紧，又倒上一层，又敲紧，反复进行十几遍才装成一筒烟花。到了晚上，全寨子的人都围着送灯的大平坝，灯手们等到法师念完祭灯的咒语之后表演最后一次舞灯。龙灯舞到高潮时，全场的人都欢呼了，就要开始点烟花了，烟花跟普通的商品烟花也不一样，点的时候是用一根点燃的香放入筒里，才能避免烟花烧到一般就灭了。烟花一点燃，龙也跟着欢呼了，舞灯的人们把龙身摇摆到了烟火上，疯狂的在平坝上跑着，人们把那叫做“炸龙”。烟花烧尽，法师又念上一段咒语，就把龙头拆下，龙棍拿走，龙身就烧在平坝中间的那堆大火，龙给人们祈福的使命就结束了。送走了龙灯，人们就各自回家睡觉了，开始准备新一年的劳作去了。

　　【作者的话】仡侨，苗族东部方言后裔部落
　　（文/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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