仡侨（第十七章）犁田

　　谷雨时节，天还没亮开就见到了一阵电闪雷鸣，狂风带来了聚雨，雨滴击打屋檐的房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雨滴从瓦片上汇集在瓦沟里，从屋檐边流下，落到了阳沟里，阳沟里的水流过水沟，交汇到大水沟流到溪里，仡侨的人们该起床了。一件雨衣要三四十块钱，仡侨里的庄稼人都不舍得买，穿好了衣服之后，就在外面披上一张透明的薄膜，戴上一顶斗笠，换上叉鼻鞋，扛着一把除草锄就出门了。

　　榜上的去架马山，大院子有去七星坡也有到架马山的，小燕子到唐家寨，其他的几个寨子都是在寨子附近。我家的水田只有两块，其中一块还是大伯去了湖北之后留下的，一块是在后沟地，一块是在枫林坡，但两块地的水源都是来自七星坡。七星坡的水主要分成三路，一路流向大院子，一路流到石家寨，另一路就流到榜上，七星坡流出来的水就养了半个仡侨的水田。后沟地的那块水田每年都要种油菜，爸爸就先去黄肤地把水引到枫林坡的那块水田。从桐果蜡走到枫林坡，路过落牛坑走上腹地就到了七星坡水交汇的地方，天就亮开了。爸爸先是用锄头把沟挖开一个口子，让水顺着水沟流下，但不能把水全部引走，还要留一大半让它流到大院子那边的水沟，然后一路拿着锄头把沟里的石头杂草，枯枝烂叶一并清理干净。

　　水沟清理到落牛坑二叔家的水池旁边，就会穿过我家的那棵枇杷树和落牛坑之间的那几块石头，把沟堵上，水田的水口开开，水就能流到我家田里了。落牛坑的得名是源自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坑里会自然产生矿盐，放牛的时候不注意牛就跑到坑边吃盐，回头转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了坑里，掉进去的牛多了就把那个坑叫成了落牛坑。石家寨的老满家也也曾落进去一头水牛，二叔家的三哥也不小心掉下去一次，好在石头上的藤蔓很多没有摔成重伤。三哥在小的时候看到落牛坑边上的那两个根高高的棕树上长了几个棕树包，抵挡不住那棕树包的诱惑就爬上棕树准备砍几个棕树包回家玩。在树上砍的时候有一根棕叶会回弹，他就用手用力拉扯那根棕叶，结果用力的时候棕叶突然断了，他就从树上掉了下来，直接摔到石头上。老满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突然听到了三哥的叫声后急忙跑过去，发现是他掉入了坑里，就找来一根绳子一端绑在坑边的树墩，另一端绑在身上，拉着绳子下了坑里之后用绳子把三哥捆在背后才背回了家。此后落牛坑就成了一处危险的地方，在枫林坡的田里忙活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不让我们接近。

　　爸爸引好水回到家后妈妈也把饭煮熟了，吃饭之后雨也变小了一些，爸爸就理好犁耙赶着水牛去枫树坡犁田了。那头水牛是刚买不久的，还是爸爸妈妈赶了好几回场，在一次把我带上的时候才挑上的，还说是因为我才买到了牛。我还没有报名上学，爸爸赶着牛扛上犁耙走在路上的时候我也屁颠屁颠地跟着，路上见到仡侨的许多人也都扛着犁耙赶着牛犁田了。有些年长的装备跟爸爸不太一样，身上披着的不是透明薄膜，而是一块很厚的棕毛蓑衣，既可以防止淋湿，还不会像透明薄膜那么凉。

　　爸爸犁田的时候妈妈就背着背篓在田边割牛草，割牛草可得小心，除了碰上见人会溜的野蛇，还会遇到会叮人的蜂子。因为它不会像蛇那样草动了会跑，反而会飞出来爬在人的身上叮咬，它尾巴上的那根针可是有毒的，叮到人之后会红肿一大块，要是哲到了眼皮，肯定会肿的没人认出来你。田犁到了下午也能犁完一半了，然后把套在牛背上的绳子解下来让牛大吃一餐，人也要吃一碗早饭时带来的午饭补充体力。牛和人都吃过一顿之后又要忙活了，把牛赶进田里，用捆着绳子的v字形木头挂在牛背上，绳子的另一头捆着一根手臂大的直木头，直木头的中间还有一个套环，套环转一圈套在套了铁环的犁身上。那弯弯的犁身尾巴突然变细，方便手拿，手拿的前面一点用凿子开一个长方形的洞，中间穿过一块倒着的T字形木板，上面还有个弯弯的装饰造型，下面的木头插入铁犁头背面，后面用绳子捆紧。因为怕铁犁头不小心犁到破了嘴，就在外面套了一块硬度比犁头硬的犁嘴，只有用的时候套着，用完了就拆下。爸爸的手上还拿着一根竹枝，在牛停下来的时候抽它一鞭，嘴里又大喊着“起”字，牛就向前走带动了犁头，犁头钻进土里就把土翻出来了。

　　喊“起”是让牛走，“哇”是让牛停，“驾楼”是掉头，“归路”是走和刚才一样的路线，我听着这些指令实在好玩，也想要来试试。可是爸爸把犁头和竹枝交给我之后走了一会儿，到要“驾楼”的时候它就罢工不动了，我拿它实在没法，也抬不动犁头，就只好让爸爸来了。爸爸犁田，妈妈就用锄头挖田埂边上犁头犁不到的地方，相互配合着犁到了天快黑了才把头道犁完。

　　头道犁完之后的土还是像小岛一样在田里立着一块一块的，第二天耙一道之后还要再犁一道。第二天没有下雨，仡侨里到处都是“起、哇、驾楼，归路”的声音，水沟里的水也变小了。在七星坡流水交汇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漫骂声，原来是两个引水犁田的老妇女因为水小到了田里就没有了把人家的给封死了。另一边见沟里没了水就顺着水沟查看，到了源头才发现是沟被堵死了，她就只好把沟挖开把另一边堵死，然后坐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被堵死的那边见了没水又寻回源头，又挖开堵上，回去之后藏着的人又回来挖开堵上，不料被她发现了两人一冒火就炒了起来。来引水的人们也闻声赶来，水确实小的只能灌溉一边水沟了，要是还在分开两边都不能流进田里。所以大家就商量着排队，只让水流一边水沟，一家把水引到刚刚能犁田就换下一家引水犁田，这才把问题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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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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