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菩萨的解释和含意,我是完全没有任何概念,也无法解释她所要包含的寓意,只能在民间传说或者电视里所饰演的大概意思里,模棱两可的知道对人好,或者与人为善仅此而已,因为我从来不信佛,我也不想知道关于这方面任何事情。对于我已经去世了二十来年的母亲,还有很多人念念不忘的对我说母亲是活菩萨,是观音菩萨。我知道菩萨在佛家里是一个至圣至高的人物,当有人这样说起时,我在我的内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和一丝罪孽感,让我无法去应答他人对我母亲这样的称谓,那是一种罪过,一个凡人岂敢造次到将菩萨的称谓放在自己的身上!
母亲的去世,至今在巷子里还有多少人泪眼婆娑的回忆着从前,母亲活着的时候,不管是亲朋好友,还是老家里的亲戚,总是在家里常来常往,自打母亲去世以后,家里冷清的让人有一种寂寞感。母亲去世时,我没有留在她的身边,也没有伺候在她的病床边,和她做最后的诀别。据很多人回忆,母亲的去世太突然了,也太年轻了,一个五十出头的人,谁也没有料意到她会就这么仓促的走了,做儿女的连她寿终后需要的寿衣棺椁,我们一样都没有准备好。
那时候的我们,还是一些刚刚成长起来的大孩子,像稚嫩的燕子一样四散在遥远的家外,遗憾的是只有我远在遥远的乌鲁木齐,家人和邻居们考虑到我离家太远了,根本赶不上母亲的丧事,确实那样的年代,坐最快的火车也要三天三夜才能到家。母亲是个好人,在她弥留在医院里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巷子里的老老少少,四十里开外老家的亲戚和老邻居们,没有一个不挂着眼泪挤在医院的过道里,焦急的等待着好转的音讯。
母亲还是在大家失望的眼神里走了,让医生不解的是一个农村妇女,居然有那么多的人毕恭毕敬的在急救室里伺候着临危的母亲,过道里还有那么多的人抢着给母亲跑路,“这是你们的啥人,威望大到有那么多的人跑前跑后?”医生得到的唯一回答是这是我们的活菩萨,救救我们的好菩萨。是啊,我们没有显赫的家世,在常人看来,一个微弱的农人家庭在势利的人的眼里,去世一个人大家奔奔丧事就已经可以了,而母亲带着医院的点滴被大家抬回家时,邻居们自发的在院子里支起四台缝纫机,连夜给母亲做寿衣。五月份的麦子已经开始拔节了,送丧的人由于太多了,母亲的坟茔边挤满了送母亲最后一程的人们,太多的人踏坏了邻居家田地里的一大片麦子,父亲只好背着估摸好的麦子的种子,上门给邻居赔不是,说好话让收下麦子的种子,就算是一点点损失的补偿吧。
曾经有人说过佛家在世是苦渡的,我不能理解何为苦渡的真谛,只知道我的母亲一辈子过的很苦,她没有爱情,只是靠着亲情维系了她的一生。她曾经自豪的给很多人说过,她在南山村生活了整整十四年,她和村子里的任何人没有闹过矛盾,这需要怎样的胸怀,才能包容所有的得失?记得我在很小的时候,她把妯娌们调教的像亲姐妹一样,从来没有任何矛盾在我们的家庭群里滋生。然而自打母亲的离开和去世,我的这些亲房们开始慢慢地淡化了亲情,将自己的利益看的尤为重要,为一点小事可以斤斤计较到以至于生分的都互相不见待了起来。
或许,佛家的修苦就是在人的一生里,给你很多苦难,让你去渡劫你的此生,母亲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失落的爱情让她憔悴的在陌生人的眼里,看着是那么的苍老,也曾经在老姐妹们跟前掏眼泪时,我还是一个小孩时,看着母亲一次次泪眼婆娑时,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将脑袋抱在被窝里流着对母亲同情的眼泪。
母亲作为一个城里人,回老家就是一个被生活抛弃了的病人,被帮忙的人抬回老家等待死亡,让死亡的灵魂认祖归宗,为的是睡在老祖宗的脚下仅此而已!母亲不止一次哭泣着对人说,人家的媳妇生了病从乡下抬着去县城里的医院看病,而她的依靠她的丈夫,却请了单位上的同事,将她像死人一样抬回了大山深处的老家。就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人,从此安安静静的做了乡下人。母亲的病是三奶奶逼着三爷爷四处找医生,是乡下的赤脚医生将抬回老家等死的母亲终于医治好了,也就在那个年月里,我在母亲半健康的躯体里诞生了我的新生命。
饥饿的年代,没有一点儿私心是不可能的,但是重新获得了新生的母亲,能在南山村的乡亲们里获得很高的精神支柱和威望,不是一朝一夕的点滴的恩惠才能拥有的。听老人说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人们把粮食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还很重要的岁月里,我的母亲居然会把大哥玩耍时在麦场里捡的一窝鸡蛋,一个不留的送给了谁也认不出来是自家鸡下的蛋的南山村的所有女人。村子里的女人们兴高采烈的每人拿着两个鸡蛋回家了,然而兴冲冲捡了鸡蛋的大哥,过了多少年,在心底里一直抱怨着母亲不给自己留一个鸡蛋吃!
那是一个怎样饥饿的年代,听说五八年遗留下的饥荒让人们过了多少年缓不过劲来,可想而知一个鸡蛋的金贵。有多少人看着地里丰足的粮食饿得精疲力竭?有多少女人为了吃饱肚子抛夫弃子改嫁到陕西,然而我的母亲宁可在玉米面的麸皮里箩面做窝头吃,也不会昧了良心藏下一窝金贵的鸡蛋给自己换针头线脑,就是因为她这样一点一滴在村子里建立起来的威望,在她躺在病床上,在送丧的坟茔上,有那么多的村人步行四十里山路,也要见一面母亲的最后一面。
与人再好,也是一种过去式,我不能把它做一种记忆,永远挂在嘴上。母亲对他人的好,作为后人的我,只能在做人做事上学习她做人的真谛。学她,我知道我只能学会她做人的皮毛而已,但是母亲去世了这么多年,我依然知道她还是很苦,这是任何人感受不到的,只有她的儿子,她最亲的人才能懂得,感应到她灵魂世界里的痛苦。做了一辈子好人,却得不到爱人的爱,享受不到子女的天伦之乐,在家庭的矛盾里煎熬一生后,等不到子女长大以后改变新的开始,就匆匆地撒手人寰。在佛家,在道家,在基督耶稣里都说人死后的灵魂一定能获得快乐和安息,而我的母亲的去世后,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她安息的平静。她做了一辈子好人,却在去世后居然她的坟茔会无缘无故的塌陷,在坟茔塌陷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她的灵魂就像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流浪,这一点只有她的儿子才能感应到,才能懂得!
棺椁在获得重新收埝,重新下葬后,我感应到她不再焦躁,再也不四处流浪奔波,也许是我迷信了,可是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会在我午夜的睡梦中,母亲和我在离开三十多年的老家南山村的院子里会面。其实老家的院子里老早的开垦成了一片菜地,在一次又一次的梦里,我光着膀子睡在老家的院子里,在梦里老家空阔的院子里有一尺来厚的积雪,我睡着的地方连一个铺盖卷都没有,这种梦境就像我大梦初醒一样,我从雪地上爬起来跟着母亲拾掇院子里塌陷了的房屋的烂砖碎瓦。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坟茔塌陷了,我却要一次次做这样的梦,在老家的院子里收拾废弃了那么多年的院落?当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增长,甚至后来我还在济南市的一个夜里,我梦见给如来磕过头后,我又回到了南山村老家的院落,母亲已经重新做了他人的妻子,老家院子里有了新的房屋,虽然是很小很小的土屋,栽在院子里的梨树,栓在树上的小猪,无不体现着一个新家庭的温暖。
既然有了新的房院,有了新的家庭,虽然我们现在是活在两个世界里,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倘若有佛的法轮,有菩萨的感应,但愿你在你的世界里继续做你的好人,继续摆渡你的灵魂,让活着和死后的轮回没有太多的眼泪,但愿你在你的来生里,再也没有这一世的磕磕绊绊和太过多的伤感!
(文/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