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我们的垸子有两条河，一条小河，一条大河，一条小河自西南流向垸前与大河汇聚，向东流去，我们的垸子叫东流水。
是不是想起后主那首千古名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然而这是一条欢乐的河，是生命之河。是一首古老的童谣。传说白娘子投台人间时，就是在这条河里洗过脸，所以才能变为人形，童年的某个冬日的清晨，我在河边发现了一条通体雪白的白蛇，它已冻僵，大人们说那是白娘子回娘家，说我能见到她，将来必然不同凡响，大人们把她温热埋入河边土里，上面盖了厚厚的稻草，这样她会睡到来年惊蛰。
垸里的孩子个个是游泳高手，两岁小伢儿都能潜潭里摸鱼，暮春到初秋，我们每日都泡在河中捉鱼。那真是一条神奇的河，有的鱼儿是那条河里独有的，比如菜花鱼，最大的也不过一筷子长，它身上有许多彩色条纹，最上边靠鱼脊是一条乌黑纵纹，第二条土黄，再下雪白，再下天蓝，再下青紫，十分美丽，太阳下闪烁着七彩的光，如雨后的彩虹，菜花鱼很少捉来吃。
河中鱼儿种类极多，有步沙鱼、有马口、有黄纳丁、有翘嘴白、有鳊鱼、有亮眼睛，还有泥鳅和黄鳝，青虾、河虾，甚至乌龟和脚鱼（鳖）。我们有很多种捕鱼的方法，有围堵法，发现一片鱼群后，就用河沙石子围一个大圈，然后逐步往中央围，围成一个小圈，鱼儿在里面翻腾蹦跶，都晓得“乘浑水摸鱼”吧，最后一群孩子跑到里故意把水搅浑，很好抓，有时双手能抓好几条，看到满满的丰收，小河荡漾着欢声笑语。
还有锤振法，就是大孩子拿着一把大铁锤，先在水里寻找，瞅着那块石头下有鱼儿躲藏，照着那石块一锤砸下去，鱼儿振晕就会飘起水面，小点儿的孩子专门找鱼捡鱼。还有毒鱼法，采用的毒药其实是一味草药，叫辣蓼，这药汁非常辣眼睛，所以碰到深水域，就用此法，在上游入水口搓辣蓼，让药汁随水流到下方深水中，当药汁较浓时，鱼儿自然会从水中飘到水面，然后孩子们欢呼雀跃纷纷跃入水中直接捡就行。
有时候，我们和哥哥一起到深水湾下网，主要是网马口，这鱼最味美，下网需长时间等候，所以哥哥会带上米和油盐、辣椒、瓷缸，这是伙伴们最爱的野炊，下好网，我们就去稍远的地方往鱼网处游泳，不停扑腾水花，这是“赶鱼”，这样就可以隔不多久摘一次鱼，然后把鱼儿弄干净煮了吃，非常鲜美。
大人们说，在三年自然灾害时，许多地方的人活活饿死，活着的人也是吃野菜吃糠粑，吃树皮树根，甚至吃一种叫“观音土”的泥土，而我们垸子里的人，就到河里捞鱼，拌上野菜，虽然艰难，至少没饿死人。
后来离开了老家，直到前几年老宅重盖，才回家待了一段时间。站在路边，只见河里面全是裸露的石头，水已经极浅极浅，我问垸里人，水怎么没了？鱼儿还有吗？他们说上面建了水库，据说外地老板要在这里搞漂流，鱼儿早绝了。
我久久立在河边，凝视那满河黑色石头，耳畔似乎回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眼前犹见满河欢腾的鱼儿，戏水的孩童……
（文/天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