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火光透过壁炉在这个只有黑白两色的房间里打出模糊昏暗的轮廓，像是给这房间的一切细细添上了一层釉色。鹿时单手端着碗，骨节如玉的手指几乎与瓷勺融为一体。舀起一只白白胖胖的馄饨，咽下去之后低眸吮了一口葱白鲜美的汤汁，火光把原本清透磁白的侧脸浅浅地染出了暖意，让人恍惚觉得在喝汤的是一只高贵冷艳的猫主子。
林深深邃的眸子微弯，光看着鹿时吃东西，自己手上的馄饨也没动多少，他索性不吃了，放下手上的汤勺，把瓷白得搁在黑色的大理石茶几上，懒懒地托着下巴，含笑看着眼前细嚼慢咽又不失贵气的人。
但很不幸，这种温和的气氛很快就被人打破了。
——十五分钟之后。
林深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法兰绒衫，外面松松垮垮地随便扯了件外套，以一种懒懒散散的姿势斜靠在阳台的红木栏杆上，一手扯着领口那撮雪白的毛，一手按住从大衣口袋取出来的另一只黑色微型通讯耳麦，扬眉悠然道：“喂。”
耳麦里沙沙响了几声，随后传来了冰冷沙哑的嗤笑：“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打招呼，不怕鹿少的军刀下一秒钟就戳穿你的后背？”林深微微拧眉，转身用修长有力的手指用力拂去一点落地窗凝结的霜气，凝望着靠在床头上的鹿时。
鹿时正拿着一本书低头翻看。他的侧脸磁白清透，微长的额发半掩住了乌黑的眉梢，五官被暖色的火光衬得俊雅精致，像个不染纤尘的小王子。他微微拧着眉，瓷白如玉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纸张，修长笔直的腿半屈起来，像一只随时都在警惕危险却又无法避免伤害的小动物。
林深眸光微冷，骨节明晰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冰凉的落地窗。寒冷的霜气在林深手指的温度下，不断融化成冰冷的水珠，一滴一滴往下流。他的语气散漫刺骨，像一只随时都会啃断猎物咽喉的雄狮：“比起在军事法庭上被你们那群老不死的判决枪毙或者注射药剂，我比较乐意死在他的手里。”
耳麦那边的人冷哼一声，嘲道：“现在军部上到首长部长，下至刚进部里打碎催的新兵副手，谁不知道特种部的林处长带着鹿大校辖内的二十九个特种兵，前往E市救出了被心理暗示过的鹿大校？现在这两位还不知道在哪里柔情蜜意呢。”
林深语气不带丝毫起伏地呵了一声，修长的手指用力按在冰冷的落地窗上，结了厚厚一层冰霜的玻璃把他的手指冻得褪尽了所有血色：“我倒是想。”耳麦那边的声音一顿，听声音似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你们还没在一起？”温暖的火光一闪一闪地在壁炉里跃动，林深沉默着收回放在落地窗上的手指，良久才轻轻笑了一声：“没有，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耳麦那边的人没说话，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问道：“你救了鹿时的事是你让人放风声出去的？”
林深：……
他不可思议地问道：“……我是得了失心疯还是得了什么神经紊乱的绝症，让你觉得我有必要放风声出来给人当成箭靶子？俞云舟部长，你的脑子最近拿去养鱼了？”
俞云舟懒得理会林深的嘲讽：“昨晚军部紧急召开了会议，商讨你——哦，还有鹿大校，你们两个爱砸场子的恶行。军部里八成混进了毒贩的眼线，或者有人专门针对你们中的某个人，把消息散播了出去。这样做的目的，要么是给军部施加压力，让国家不得不对你们下软禁密令，结果是鹿大校回到疗养院，方便对他下黑手。至于你呢，就被架空权利。要么，就是鹿大校身上有非常非常有价值的东西或者能力，引起了毒贩和高层中某些人的觊觎和忌惮。”
鹿时已经睡着了，柔软的黑发有些凌乱地在床铺上蹭了蹭，那双骨节明晰的手白得没有血色，几乎和雪白的床单融为一体。淡青色的血管在布满细密伤痕的手背上显得尤为明显，明显得只要轻轻动一下，手上硌人的骨头和薄薄的血管就支楞得凸显出来。林深收回自己的目光，将额头靠上了冰凉的玻璃，心脏那块地方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剔骨刀一下一下轻轻刮擦着，又疼又痒：“不是说他以前被下过心理暗示么？”
俞云舟没出声，过了很久才沙哑道：“是这样没错。但最近我们国安部这边的附属警局那边抓到了一个买家，连带着他那帮零七八碎的马仔也一并捕获。其中有一个，参与——不，是旁听过当年绑架鹿少的行动和刑讯，知道一点东西。我们连夜审讯了他，这小子胆儿忒小，没过三个小时连家底都一并交代了。鹿少的心理暗示和我们一直以来猜想的内容并不一样。我们猜想的是鹿少会投靠毒贩那一边，并不会彻底失去所有记忆。只要毒贩暗示诱导，鹿少就会慢慢恢复关于一切剿灭毒贩的卧底行动的机密记忆。但实际上并不是。”
俞云舟一下一下摩挲着手里温热的茶杯，却没有要喝的意思：“你们这次去救鹿少，是不是看见了一个叫颜夜的人？”林深皱起了眉，心情多了点微妙的不爽：“又和这家伙什么相干？”俞云舟懒得理会恋爱——不是，目前一直在单相思中的人在不爽什么：“从当年的卷宗来看，并没有找到颜夜和那次行动的主策划人，当年的现场环境怎么样，你也了解过了。除了鹿时，就找不到第二个人了。但据那小子交代，他们绑的不止鹿少一个人。”
“他们还绑了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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