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余秀华的诗歌《低矮》
《低?矮》
麦子是低矮的，黄透的油菜也是
如果风不把草吹低
端着饭碗坐在田边的父亲是看不见的
麻雀打了几个旋，又落了回来
父亲说，不管哪个季节的蚂蚱都是蹦不高的
且别说一些野草野花，一些戴草帽的人
云都是低矮的，然后是白杨树
其实白杨树有几人高呢
但是被视而不见
低矮的东西风是吹不走的
父亲的六十年，我的三十八年
麦子成熟了，阳光下的油菜花金黄透亮，这本来是一幅灿烂如画的秋天美图。然而，如果你的心稍微有一点敏感，你的眼睛一定不会忽略句子中“低矮”一词。人们说“父爱如山”，山，耸立着，是何等之伟岸，可是，在诗人的眼中，“如果风不把草吹低 / 端着饭碗坐在田边的父亲是看不见的”。是啊，人世间，芸芸众生者，绝大多数人短暂的一生，不过就像麻雀那样，飞不远；像蚂蚱那样，跳不高。
无疑，野草野花，装点着大自然，但那都是些不足挂齿的“低矮”之物；就连“一些戴草帽的人”，都不过是无足轻重、可以忽略不计的等闲之辈；就算是余秀华自己，从原来低到不能再低的生存状态，凭着自身的天赋，通过不懈的努力和追求，成为小有名气、让人触目的诗人，甚至变成了一朵“云”，至少是一棵“白杨树”，但在世人眼中，又会“高”得到哪里去呢？由于身体的缺陷，世俗的偏见，自卑仍然让诗人无法自拔于“低矮”的感受——她也是一个凡人，她也有攀比之心，所以她想“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余秀华《我爱你》）
在网络大众舆论场当中，人们普遍关注的是：她的声名鹊起，她因诗集卖钱而变得富有了，她抛弃了“糟糠之夫”，她“无耻”地给帅哥李建写诗了，然后46岁而且奇丑无比的她居然还和23岁的小鲜肉谈恋爱了，她粗野骂街，她口无遮拦......而对她独特的精神世界却不予理解，对她具有一颗与众不同的灵魂却“视而不见”，在不少人眼中，她不过就是个笑话。
这首诗的主调充满着哀怨，但哀怨中却隐含着对命运的不屈和抗争，以及抗争后的一种无奈和无力感。
这首诗也让我联想到更为广义上的“低矮”：这个世界的所有伟岸，一个一个，都可辨认；这个世界所有的低矮，连成一片，无法区分。这个世界的所有伟岸，都由低矮撑起。低矮太低、太低了，低到风无法把它吹倒，也无法把它吹远、吹走，就算风让它缺损了一块、两块甚至无数块，它也不会被摧毁，这是因为无数的“低矮”不可分割，连成一片，广袤无垠——个人认为，这便是这首诗的艺术张力之所在。
后记：如有兴趣读余秀华的这首《低矮》，最好简略了解一下她个人的一些经历。余秀华因出生时倒产、缺氧造成脑瘫，使其行动不便，不但说起话来口齿不清，嘴还歪到一边，脸部显得扭曲，可以说很难看。2009年，余秀华开始写诗，主题多关于她的爱情、亲情、生活感悟，以及她的残疾和无法摆脱的封闭村子。2014年10月，余秀华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让她一时之间红遍大江南北，同时也引发很多争议，尤其是她走红前的一段婚姻以及之后的一段恋情，惹来不少议论甚至是“女流氓”这样的骂名。
（文/贤愚一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