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国风*郑风》
一个古老的城，一个残破的梦。
那是围城， 城中的城。从东门出来，是一个偌大的集市。集市上，人潮涌动；涌动的人群中，美女如云。虽然美女如云，却不是我心中所属，我心中的那个人，她穿着白色的裙子，系着绿头巾。看见她，感觉到与生俱来的亲近。
那是小城，小城套着小城。出了外城门，是一个广场。广场上，人流如织；虽然人流如织，却不是我在意的，我心里的那个人，穿着白色的长裙，系着绛红头巾。看见她，犹如遇见故人。
出了一道又一道门，有鸦群雁阵，有凌风袭人，虽然物类蕃盛，景色宜人。却不是我在意的，我心中的喜悦，是看见那个人，素衣朱巾，行若秋水。看见她，我才感觉到莫名欢喜。
出了一道道城门，我来到旷野。时光不知不觉掠走我身后的背景，有人说，落幕吧！
不觉一阵惊慌，抬望眼，大家离开座席，纷纷走出剧场，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说：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非我思存。
是的，已经落幕了，而剧本尚未完结。人群已经离开了，空空荡荡的城门，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
那个素衣绛巾的人，始终不曾出现，那种天然的亲近感，仿佛是个反复重现的梦。谁写的这个剧本，谁彩排了这个残缺的梦？反复吟诵的诗句，像反复落下的手术刀，切割出不断增强的痛。
我知道时间已过去了很久很久，我的时光是有限的，不可能这么持续。可是走了这么久，还出不了这个城吗？心中焦虑日甚。或许这是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城，或许根本是个永远做不完的梦。梦的尽头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也许她就是一束光，就像月亮，高悬在夜空，把黑暗切开一道口子，给眼眸的种子，疏松出一丝希望。
是的，落幕了。演出是多么不完美，但无可更改，为什么不出西门呢？哦，那是出征的门，金风旌旗，甲士林立；那么就出南门，哦，那是皇家卫队之门，华盖十里，花团锦簇，闲人莫近；北门呢，夕阳难到，人烟稀少，生活垃圾出入之门也。
怎么如此恍惚呢！无论出哪个门，也是这个城市的门，盘旋在这个城中之城，再怎么走，又能如何呢？！
耗费尽自己的生命，吟诵着这首稍带伤感与甜蜜的诗句，走出一道道城门，东门，又一个东门，沿着这个方向，累了，倦了，也不停息。吟诵着这稍带希望和安慰的诗句，剧本就在自己手里，自导自演，更改也罢，不更改也罢，自己是剧本的演员，也是自己的观众。
这个城，原本也是空空荡荡的，因为描绘，所以才变得五彩缤纷；那个人，原本是虚无缥缈的，因为日思夜念，才渐渐变得真实。
残破的梦，是这个剧本的灯光师，让逐渐远去的热情，反复翻炒，留些余温。月光只是太阳的投影，温暖，只能在心灵深处去寻找了。
走下舞台，人人都需要走下舞台的。完美或者不完美，人生的困境会终结。真的假的都已了然于胸，那个人，不再看做是自己的困厄：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
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能带着温情，吟诵着它离开，也许也是不错的结局。剧本，原是用于娱乐他人的，而娱乐自己的剧本，也就没有好坏之分。
（文/异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