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买的冰咖啡洒了，就在两分钟前。粘稠的咖啡溅了她一身。几颗冰块骨碌碌滚到她脚边，化出难看的颜色。
确诊后的第十五天，她被学校的心理医生放了鸽子。
她依旧骑着她那辆破自行车，穿过春秋不明的眉湖景致，在喧嚣的人群里挣脱出来。风来，吹动她柔顺的发和柔软的白色毛衣。她慢慢蹬着车，心情貌似不错。
“现在开始，我会让你做一些题。你凭第一感觉选择就行了。近一个月的和最近一个星期的。”
“接下来我们玩一个游戏。这里是一副牌，每张都有不同的画，你把他们分成三类，喜欢的，不喜欢的，没有感觉的。分别找出七张最不喜欢的和最喜欢的，然后告诉我为什么。”
“告诉我，如果你要克服这张牌，你会选择哪一张牌？”
“现在我们开始简单谈谈。你有这个不好的感觉有多久了？”
“你的情况不太好。”
从小到大，这是她收到过的最厚的检查报告。
厚厚的一沓，可惜不是钞票。
情况确实不太好。不，是很不好。
她的问题看上去有点多。
重度……
后面传来一声尖利的鸣笛。她回过神来，靠边缓缓行驶。她开始有点生气。
等那辆车过去了，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刚刚为什么不狠狠踹它一脚的冲动。
每生气一次，她白净瘦弱的手腕上就会多添一道新伤口，不深，刚好可以露出微微血色。肿起来的伤口又消下去，破裂又痊愈。
以前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说她血小板偏多，这个有利于伤口愈合。
这似乎给了她极大的鼓励。刀子一遍遍落下去，伤疤一次次痊愈。她只需要一个疼痛的过程。
她不蠢，知道动脉在哪儿。她有点怕疼，也不太想割。她还不太想那么早死。
“你看，我从见到你的这一个小时里，我至少可以说出你的十个优点来，你长得漂亮，穿衣服也好看，成绩又好，有奖学金，喜欢做志愿，热心公益，你又喜欢写文章，喜欢弹琴，喜欢茶艺……你有爱你的朋友，有喜欢的事情，你看，我要是年轻的时候有你这些条件，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你觉得呢？”
“女儿啊，你永远是妈妈一生的牵挂。生活费不够我给你打，只要你好好的。”
“小姑娘，最近怎么了，和我说说呗，我们可以互相分享，毕竟‘闺蜜’认定了好呗。”
“我永远会陪着你的宝宝。”
……
大学第一年，她开始学吉他，开始学茶艺，开始了解琵琶，穿汉服办茶艺活动，参加诗社活动，写了许多征文，发表了文章，参加竞赛，参加讲座论坛，成绩名列前茅，得到了许多奖状，也得到了奖学金
……
她有时想，自己其实什么也不缺了。
但有时想，自己其实一无所有。
这颗头和这颗心，空落落的。
她自卑，敏感，脆弱，多愁善感。当夜晚降临，回忆铺天盖地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失眠，暴饮暴食，随意发脾气。提笔写不出文章，思绪干涸。
夜晚，她望着那扇黑洞洞的窗，突然很想打开它，就那么轻身一跃。
疼痛只是一瞬间。
但她不想摔得脑浆迸裂，七窍流血，表情狰狞。那样会很难看。如果她真的站上去了，下面会不会有人一脸开心地叫她:“快跳呀！”
她不想。
她还有一个家庭。父母都老了，他们还需要她。二十年如一日的等待。死了，她们什么都得不到了。
她还想去泸沽湖，穿白衣红裙的汉服，去找寻歌里唱的，摩梭。
还想养一只猫，一条狗，有自己的小房子，养很多多肉，做各种各样的手工，屋子里放满自己喜欢的茶，再买一把上好的琵琶。
她想好好活下去。
想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啊。
活下去。
活着。
她这样想。
她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药呢？药呢？药呢？
她找到了。白色的小药片。让她可以忘记痛苦的药片。
睡意袭来。
窗外是未名的黄昏和秋色。
她多想一直睡下去。
明天早上的课是欧美文学……
嗯，还有一堆书要看。
明天再说吧。
我或许需要一杯咖啡，
谁帮我点一杯？
【作者的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文/公子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