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棒子(玉米)吐须的时候,路边的桄桄嚓子花开满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和蓝色的喇叭花,知了的叫声在炎热的季节断断续续。
喜凤和冬梅说笑着从“识字班”出来,傍晚的风吹散了她俩齐耳的短发。喜凤敢说敢做,十六岁的她,曾当众拿出剪刀剪了自己的辫子,撕掉缠脚布,散了自己的脚,并号召全村的姐妹们都这样做,她也是第一个走进了“识字班”。在她的带动下,“妇救会”的乡亲们都有了新的变化。有了文化,知道的多了,年轻的姑娘们在烽火的年代,也有了自己崭新的追求。
一抹残阳染红天际,洸府河碧波荡漾。
在岸边一棵柳树下,“大白”悠闲的啃着青草,并不时用尾巴来回摆动抽打落在自己屁股上的蚊虫。在不远处的岸堤上,两个年轻的身影一前一后慢慢地挪动着。喜凤在胸前用手握着一双新做好的布鞋,满脸含羞的转过身来,慌乱的用眼瞥了一下洪亮:“洪亮哥,这是俺亲手做的,你试试合适不?”
说完把鞋递给洪亮,浅浅一笑,一扭身,一遛小跑着远去了。洪亮接过鞋,抬头望着喜凤的背影,高兴的用手挠着后脑勺,嘴半天都没有合上。
从此以后,洪亮经常到河边给马洗澡,喜凤也三天两头的到河边去洗衣服,你看着她,她看着你,只是那甜蜜幸福的相视一笑,已将两个年轻人的心牵在了一起。
午夜时分,蟋蟀的鸣叫此起彼伏,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已进入了梦乡。周洪生和李连刚负责今夜的巡逻。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他俩立刻匍匐在村头的碾盘后面,并子弹上膛,瞄准越来越近的两个黑影。
待黑影临近,来人“吁”了一声,跃身下马。洪生耳尖,一下就听出了郑国良的声音:
“郑队长?”
“是洪生?”郑国良也试探着问。
“是我,郑队长你回来了!”
“是啊,这不刚刚才赶回来。”
郑国良到区里开了两天会,立马赶了回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侦查员小李。
“洪生,你赶快把大喜和洪亮叫到大队部,我有急事。”
“好!”洪生跑着去了。
“连刚,注意警戒。”
“放心吧,队长。”连刚答应着,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枪。
豆油灯依旧放着微弱的光芒。郑国良和小李传达了区里会议的内容,主要是削弱和打击敌人的辅助力量,并根据本地情况,秘密进行“锄奸计划”。拔掉鬼子的
眼线,让鬼子变成睁眼瞎,迫使他们不敢出城,这样对保障秋收会有很大的帮助。
济宁县城里的最大汉奸是吴敬亭,这个钉子必须拔掉。吴敬亭何许人也?他曾是军阀中央旅第一旅潘子和手下的号兵,后升为司号长,潘子和失败后,他便在济宁城隍庙街利用合局聚赌、卖大烟和白烟维持生活,他是个三翻子,后来混成了安清道义会的会长,大汉奸刘本功是他的仁兄弟。日本鬼子进城那天,他在街上到处叫喊,让百姓赶快出来欢迎日军,跟着出去欢迎的人被日军押在前面开路,这些人走到斗鸡场大都被日本鬼子用刺刀穿死了。后来他成了日本人的忠实走狗,香雪的死、蒋书记的牺牲、还有朱四爷的死,都与这条狗有关。如果再不除掉,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生命死在他的手中。
侦查员小李说:“在县城里有我们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就是拐角楼南面的药铺,叫“圣手堂”,老板姓李,接头暗号是:老板,当归多少钱一斤?回答是:三个铜板,一口价。上次鬼子袭击朱家楼就是李老板及时送出的情报。”
“还有,据在城里的同志说,吴敬亭出入十分小心,常常身边有五六个人,轻易不好下手。”郑国良抚了抚眼镜说。“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洪亮恨不得马上宰了这个王八羔子。郑国良看了大家一眼,果断的说:“明天。”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四人化装成老板随从混进了县城。城内鬼子的巡逻队来回穿梭,看来防范很严。他们来到“圣手堂”,和李老板接上了头。从他那里得知吴敬亭已不在城隍庙街住了,而是搬到了紧挨着小鬼子连队司令部的刘家大院,这里也是伪城防大队部的住址。但这小子在西门大街有个相好的,名叫紫玉,是“春香阁”有名的彩头。
“十里香”饭店就在“春香阁”的对面。饭店里面跑堂的刘路也是我们的侦查员。中午时分,他们来到饭店,要了酒菜沿窗坐下,以观动静。此时艳阳高照,车少人稀,青石路面被晒得能煎熟鸡蛋。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急匆匆的停在了“春香阁”的门口,从车里先下来三个伪军,个个身材魁梧,站在车旁,其中一个弯腰打开前面的车门,从里面下来一个身穿便装的人,此人中等身材,秃顶,挺着大肚子,走路啦把腿。
洪亮腾的一下站起来,小李马上按住了他。他们都认出来了,此人正是吴敬亭。只见他摘下水晶石的墨镜,左右看了看,便大步走了进去。里面立马传出老鸨招呼他的讨好声。
事不迟疑,这是最好的机会。郑国良紧急思考着。最后决定,他和小李进去,大喜和洪亮留在原地,目标是这三个门口的伪军,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把他们解决掉。
郑国良和小李以大小老板的身份走进“春香阁”。门口的三个伪军歪着头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二人老板模样,也分不清是哪路神仙,所以没敢阻拦。
再说老鸨见有贵客光临,便喜形于色的迎了上来。待二人落坐后,忙招呼其他姐妹出来接客。立马出来五六个花枝招展、浓妆淡抹的女子把他俩团团围住。
他俩都没有见过这阵势,心里多少有点发毛。但一想到责任在身,心里也就沉着了许多。
“老鸨,我要你们这儿最好的女人。”必须打破僵局,变被动为主动。郑国良大方的摘掉礼帽,然后整了整长衫的下摆,手中的折扇悠闲的扇着,端坐在已摆了四样点心的八仙桌前,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这是我们国贸商行的郑老板,今天沿大运河路过此地,想消遣消遣,听说有个叫紫雨的姑娘不错……”小李边说边用眼瞅着老鸨,并摆放在桌子一留儿的大洋。
这老鸨见过许多市面,但今天摸不清二人的底细,也不敢造次。看着那白花花的大洋,只得实话实说:“不满二位,紫玉今天已经被吴队长给包了。”说着用手指了指二楼。
小李猛一抬腿塌在椅子上,从胯间掏出短枪。老鸨刚要咋呼,被小李从背后将嘴捂住,厉声说道:“想活命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老鸨慌乱的点着头。并忙吩咐其他姐妹各自回屋。
“那个房间?”小李厉声问道。“鸳鸯厅。”老鸨哆嗦着,脸上已吓出冷汗。小李给老鸨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心领神会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郑国良和小李二人飞速上楼。小李一脚踢开“鸳鸯厅”的房门,此时吴敬亭已解衣宽带,只穿着个大裤衩子,见有人闯进来,机灵的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小李一个箭步跨到床上,用一只脚踩住了那只已摸到枪柄的手。然后一记漂亮的勾拳,重重的击打在吴敬亭的腮帮子上,只听他“哎呦”一声,翻身摔到床下。紫玉吓得蜷缩在床沿下瑟瑟发抖。
郑国良一脚踏在他的后背上:“吴敬亭,你这个叛徒,有多少无辜的中国人死在你的手里,今天我们要为他们报仇雪恨,你的死期到了!”
吴敬亭趴在地上,狡兔三窟,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求饶道:“各位大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只要饶我一命,什么条件你们尽管说。”
“那好,我问你,蒋书记在朱家楼村是谁向鬼子告的密?”
“是朱强子告的密,这小子因调戏寡妇被蒋庆林批斗过,于是怀恨在心,有一天,他找到我,说有重要情报要面见皇军,不,是鬼子。鬼子很高兴,封了他个小队长,才当了两天,就在十里铺被你们给乱枪打死了。”
这时小李已从枕头底下翻出“三八大盖”,别在腰间。并从小腿上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下床来到吴敬亭的身旁。
吴敬亭吓得一机灵,冷汗直流。只见他猛一用力,身子像泥鳅一样麻利得摆脱了郑国良踩在身上的脚,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夺门而出,嘴里高喊着“有……”字刚出口,就被小李从背后捂住,紧跟着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已刺进他罪恶的胸膛。
一股献血喷涌而出。吴敬亭挣扎着、抽搐着,嘴里依然发着沉闷的“嗷嗷”声。终于没有了动静,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两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小李这才放开吴敬亭,只见他肥胖的身体像死猪一样摊倒在地上。
小李一把扯下挂在衣服架上的吴敬亭的白丝绸褂子,用沾满血的手写了“叛徒的下场”五个字,扔在这个恶贯满盈的刽子手身上,然后扬长而去。
再说那三个伪军随从,热的汗流浃背,实在忍不住了,便到大厅内喝水,只等紫玉吓尿了的尿和血水从楼上木板缝里滴在他们的身上,这才发现大事不妙,忙放枪报警,但为时晚矣。
郑国良他们此时已出城,正骑着马迎着晚霞,飞奔在回大王庄的路上。
小李协助完成任务,在中途便岔道告辞回总队去了。郑国良他们骑到大运河沿岸,勒住缰绳,枣红坐骑前蹄腾空跃起,并迎天长啸一声,然后又原地转了一圈。
看着一望无际的郁郁葱葱的庄稼,郑国良心中一阵感慨,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要不是日本鬼子来侵略,这里的人们世代过着富裕、安逸的生活。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人们要在饥寒交迫中与敌人战斗,又要在自己家门口和鬼子抢粮食。秋收转眼就到,鬼子的秋季大扫荡马上就要开始……
【作者的话】对不起大家,由于我的疏忽大意,作品名字写颠倒了,应是《火焰(续)》。敬请文友们原谅。
(文/笔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