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年四月,大地万物复苏。洸府河岸边的垂柳,已脱去丝涤状的鹅黄,枝叶婆娑,绿意融融,大堤上的干草丛中也已布满了鲜嫩的芽尖。河面清澈幽静,微风吹过,立刻就会出现一道道淡淡的波纹。那垂落到河面的枝条,此刻也会随风摆动,于是河面上便会泛起一圈圈重叠交织的涟漪。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驾——”,随着喊声,一红一白两匹战马风驰电掣般,沿河堤向南急驶而去。
郑国良和洪亮来到鲁南军区二分区指挥部的时候,已是中午,司令员贾耀祥,政治委员张雄同志正在地图前,研究作战计划。
“报告,大王庄自卫团郑国良、周洪亮奉命前来报道。”
见二人来到,贾司令和张雄相视一笑走了过来。“好一个自卫团,你们的事迹已经在全军通报表扬了。”贾司令上前握住郑国良的手:“老郑啊!辛苦你们了!”
“司令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不把小鬼子赶出中国,我们怎么对得起那些牺牲的战士?”郑国良有些激动。
“是啊!所以我们要戒骄戒躁,继续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张雄手里拿着铅笔在一旁说。
“来、来、来,坐下谈。”贾司令让大家坐下。张雄用茶缸子到了两缸子水放在他俩的面前。洪亮一手扶着茶缸子,往前探着头小声问到:“首长,这次是什么任务呀?”
贾司令让给郑国良一支烟,然后自己点燃一支,吹灭还没有燃尽的火柴棒,微笑着说:“你就是洪亮吧?”
洪亮立马立正站了起来:“报告首长,我就是洪亮。”
贾司令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接着说:“你还记得在十里铺设伏时被你打伤的绿岛吗?”洪亮瞪大眼睛点点头。“从东京养好伤回来,被我微山湖游击队用鸭枪打死在微山湖上了。”
“打的好!”洪亮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攥紧了拳头。“那在常埠桥打死田中的也是你吧?”“是,首长。”洪亮有些忸怩起来。
“哈哈哈,不错不错,年轻有为呀!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战士,专啃硬骨头。”贾司令员、张雄和郑国良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张雄坐在郑国良和洪亮的对面,严肃地说:“全国各战区捷报频传,可小鬼子负隅顽抗、孤注一掷,所以我军的伤亡比较严重,缺医少药是抗战以来最突出,也是最严重的问题之一。所以这次我们准备袭击被敌人占领的两所医院,地点都在济宁,这就需要你们积极地配合行动。一个是德国医院,一个是戴庄医院。”说着拿了一张济宁地图铺开在桌子上。
“你们看,这是德国医院(今济宁市第一人民医院),我们可以通过在医院工作的陈敬斋同志,了解该院的详细情况。只是戴庄医院,我们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选,鉴于你们大王庄离那里很近,比较容易摸清医院里面设施的详细布置,所以把你们找来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要尽快的把情况摸清楚。”张雄用铅笔指着戴庄医院的地址,抬起脸来看了看郑国良和洪亮。
“我爱人就在戴庄医院当护士,这不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吗?”郑国良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好啊!”贾司令员抽了口烟,看了看地图:“大王庄离戴庄医院很近,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密切配合部队打好这次袭击。另外,情报要在12号以前送到这里,至于具体的行动时间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郑国良和洪亮听着听着都站了起来。“怎么样?有信心吗?”张雄也站了起来。“有。”几乎是异口同声。
大王庄离戴庄医院也就六、七里路,以前从院里教堂的钟楼里,传出的清脆悦耳的钟声,比从县城声远楼里传出的钟声还要清晰。站在村南的砖窑顶上,晴天还能看到钟楼的轮廓。
邵雅芝用了近一夜的时间,凭着记忆绘制好医院分布图,第二天又到医院各处验证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方才交给郑国良。
她在戴庄医院工作了十四年,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医院的东院是临床院区,西院就是规模宏大的园林建筑群,古色古香的门扉上清晰的刻制着“荩园”两个字,这就是园林的名称了。园林的规模有一百余亩,林木繁茂,亭榭竟秀,回廊环绕,小桥流水,其建筑布局精致典雅。百年树龄的古老稀有树木就有几百株之多。其中有两棵二百四十年树龄的流苏树(又称六月雪),植于清朝乾隆年间,盛开时如大雪压顶,落花时纷纷扬扬,如同潇洒的鹅毛雪花,且花形纤细,秀丽可爱。她家的墙上,就挂着一张在流苏树下的照片。而欧式风格建筑的德国天主教堂,在院内更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可惜被日军占领以后,这里已被关闭,整天冷冷清清,以前的繁华景象恍若过眼云烟,不复存在了。
当她把图纸交给郑国良时,忧心忡忡的说:“老郑,你们这次行动,可千万别毁了那些古迹呀?它对我们国家来说也是财富啊!”
郑国良微笑着用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这只是一次袭击,再说从图上看,东院区才是我们攻打的重点,而园林不都在西院区吗?所以你不用担心,而且我们的主要目标是药品。”
邵雅芝是信非信的点了点头。
五月八日,一条消息震惊世界。德国纳粹战败投降,点燃了几年的欧洲战火终于熄灭。再加上自从四四年以后,日军在东南亚战场接连败北,此时已是江河日下,穷途末路。
五月十六日深夜,鲁南军区二分区派出两个连和兖济县第一武工队共300余人,由湖东独立营(亦称邹西独立营),营长董鸣春指挥,从石桥北王村出发,分两路奔袭上述两处医院。军分区部队和部分武工队员由兖济县长任一仁、兖济办事处副主任韩继堂及张风亭带领,袭击德国医院。武工队长郑汇东、指导员王士英带领部分队员急进城北五里屯村北,与郑国良率领的自卫团汇合。
郑国良简单地向郑汇东和王士英介绍了一下情况:“进了大门以后,里面分东西两院,我们的重点攻击目标是东院,因为这里是临床院区,有七八个鬼子在院里驻守,平时大门口有两个鬼子站岗,进去路东第一、二两间房子都是鬼子的住舍。”
“老郑,我们的人负责干掉站岗的敌人。武工队负责包围那两间房子,你们这儿熟悉一些,等战斗打响后,直奔药品库,怎么样?”指导员王士英布置任务。
郑国良和郑汇东对视了一下,然后看着王士英说:“好!”
王士英也点了下头:“那就按计划行动,出发。”说着抽出手枪:“一班,把站岗的鬼子给我干掉。”
“是。”黑暗中有人答道。
此时的夜静悄悄的,只有部队行进中发出的“踏踏”声和战士们跑步时发出的轻微的喘息声。弯月如钩,斜挂西天,满天的星辰陪伴着它照着这片寂静的大地,和急行军中的战士们。
一袋烟功夫,戴庄医院已在眼前。医院大门紧闭,门上面亮着一盏灯,在深夜里发着昏黄的光。战士们沿着路沟小心前进,王士英一挥手,有几个战士悄悄摸了上去,站岗的日本兵可能困了,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战士们瞧准时机,三个人一个,一点声音没有干掉了两个鬼子。
“上。”王士英一声令下,所有队员都从侧门进了医院。
郑汇东指挥武工队迅速包围了鬼子住的房子。郑国良和洪亮带领队伍直奔后面的药品库。正在这时,一个神甫从医疗室出来,和自卫团正好碰上,神甫吓得丢掉蜡烛和药品,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急向钟楼跑去。
当洪亮听说后,急忙追去。但为时已晚,神甫已到达钟楼顶层,正在解系在柱子上的钟绳。如果深夜钟声响起,势必会造成医院里混乱,打乱行动的整盘计划。再说六里以外县城里的鬼子听到钟声,定会派兵支援,一但交火,即使抢到药品,也很难安全的带出去。决对
不能让钟声敲响。说那迟,那时快,洪亮没再犹豫,举手就是一枪,神甫扶着柱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随着这声枪响,武工队破门而入,小鬼子在被窝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不情愿的举起了双手。
德国医院的袭击也很成功,此次夜袭两处日军医院,共俘虏鬼子7名,德国人25名及华工40余名。缴获药品35担,战马10匹,奶牛9头。
八月十五日,日本帝国的美梦终于破灭,宣布无条件投降。九月二日,日本政府在投降书上签字。济宁境内的鬼子也停止反抗,仓皇撤军。这一天,济宁四面城门大开,到处都是欢庆胜利的人们,锣鼓震天,鞭炮齐鸣。
郑国良、洪亮和喜凤他们站在北门城楼上,个个喜笑颜开。他们向北一起看着自己的家乡,它已被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所遮掩。是啊!八年的抗战,那一幕幕枪林弹雨中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怎不让人感慨万千。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是“七、七”事变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轨迹,他们向往的和平、安宁的生活被彻底打破,这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老百姓,没有选择忍让、妥协,而是选择了反抗、战斗,并最终把侵略者赶出国门,他们不愧是一群中华好儿女。此时此刻,他们的脸上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激动的泪水,他们的心里充满了苦涩的记忆。
他们回头看着城楼,那面胜利的旗子被高高地插在上面,正迎风飘扬……(完)
(文/笔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