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故事

导读
最新推荐
每月精选
推荐排行
获赞排行
文章
励志文章
亲情文章
爱情文章
友情文章
校园文章
情感文章
伤感文章
人生感悟
散文
抒情散文
爱情散文
故事
励志故事
爱情故事
情感故事
感人故事
诗词
现代诗歌
古诗古词
爱情诗歌
爱情古诗
作文
作文宝典
小学作文
初中作文
高中作文
登录 | 注册

骨瓷

评分作者:将离莫回时间:2015-10-23 13:16
骨瓷

  瓷,常以土制,质硬而脆,较之陶制更为细腻。触手微凉生温,釉色润泽。
  郿之瓷扬名天下,因郿有公子颜。公子颜,郑国人,姬姓。年少以赤色琉璃缠颈瓶扬名,姬颜之瓷,瓷有画意,亦有诗情。
  姬颜弱冠之年再以江山河图绘于瓷上, 乱世之中若得江山者,必将成霸业。而郑国积弱多时,然觊觎天下之心,人皆有之。
  姬颜此瓷,遍寻不至。后有言传,世间之瓷,骨瓷为最,何为骨瓷?瓷师皆道闻所未闻。
  公子颜是个传奇,起码在郑人眼中如此。十六岁便凭借笔墨瓷器扬名的公子颜,还未曾露给几次容颜。
  庚寅年冬至,城破,人奔赴,城空寂。昔日熙熙攘攘的都城沉静一片,空气隐隐浮现腐朽的味道,晋军轻而易举的攻破郑国最后一道防线,喧宾夺主。
  子夜,姬颜挑灯,冬夜凛冽的雨急促咄咄。修长指节执笔,在素胚细细勾勒。只几笔,姬颜停滞唇边的笑意,搁笔浸润在瓷碗里,朱砂笔晕染,水纹即刻散开,轻轻浅浅,悄无声息,赤色朱砂安静的沉淀在皎白的碗底,寂然似血,殷红如初。
  屋外的人握紧手中的油纸伞,雨势渐小,油纸伞未干的墨痕染成一片,眼看就要渗透了,那人抚去眉梢的沾染的雨渍,到了么?
  雨初停,那人似下定决心,拉上濡湿的衣袖,轻轻叩上紧闭的门扉。抚平衣褶,也就是打个照面的事。
  门未落锁,来人眼底似一泓清泉,倚门淡看公子颜的侧脸。
  不大的格局瓷器不多,晕黄烛火下,公子颜白衣素袍沾染上的朱砂颜料格外醒目:【你果真寻到我了。】
  来人轻笑开口,不置可否。【同我远行去罢。】
  公子颜起身扶岸,波澜不惊的眸光对上来人的眼【何故要去。】
  皆是静默不语,良久公子颜推开窗,凉意一下就蔓延起来,湿冷的风不容人退却的涌来,来人几次欲语见到公子颜抿紧的唇和敛起的眉噤了声。
  此夜无眠,不知何时公子颜再次坐到案前,俯身执笔勾勒,梨花木桌上不时沾染上墨迹。公子颜有些紊乱的动作,面色潮红,动作有些无措。
  来人就这样看了他一夜。思绪拉的很长很长,再抬眼,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滴落进来,带着料峭的寒意。公子颜怔怔的凝视着面前的瓷,那姑且还不能被称为瓷,只是素胚,勾勒上了花色纹路,隐隐是昔日的郑国都城。见他醒,公子颜带着嘲弄的声线【你看那灿烂下的腐朽。】
  无论如何,公子颜终归随他到了晋国。隐忍着忘记公子颜摔碎所有瓷器时决绝的神色。痛惜不忍,而更深的是一意孤行的决然,不容更改的意味,是否代表他不再是那个将所以瓷器都珍而重之的公子颜。
  渡口轻舟,夹岸青山绵延,偌大的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公子颜什么也没带着,一把火将前尘付之一炬。毅然挥起祭刀告别。
  那人忽而开口【忽如远行客。】
  【灼华,无家无国,谈何归去?】公子颜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灼华怔了片刻。
  【我明白。】他伏在他肩头似在呢喃,鼻息间萦绕的全是公子颜身上浓郁的墨香。
  晋国朝堂,公子颜微微倨傲的扬起脸。目不斜视,端坐在朝堂上的人深邃的眼,似海,要让人溺毙。【素闻姬颜奇绝,怎不见有何作品?】
  【主公将姬颜寻至晋国,若姬颜还惦念昔日郑国点滴,岂非是对主公不敬?如是非要追逐,也该是姬颜自身。】
  晋君微眯眼,释然一笑【寡人定礼数周全,请先生绘盛世河图,许锦绣河山。】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稚童带着温软的童音微微打断了说书人的描述,说书人没有回答,自顾自摊开折扇,轻抿茶水,合扇继续。
  晋君替公子颜备至了书房,备至齐全,公子颜却只觉指骨僵直,不可曲张,被毛笔细润的笔身也咯的生疼。
  灼华后来带来了桃花,那是故国的花么,依旧明艳的色泽,在公子颜眼里已是晦涩一片。
  蓦然想起故国曾有一个幼童拉过自己的手说过天真的话,唱着无关世事的童谣,软软的童音,总是触及到心里最柔软的伤口。曾经想起自己晦涩难言的心理,但那少年羞怯的拉起自己的衣袖,清澈的眼,像极有着湿漉漉眼神的小鹿,带着小心翼翼的欢喜,公子颜不敢表露,忽冷忽热带着防备,和不想放开的伪装,他害怕,诚惶诚恐一般,生冷的话说出口就后悔,想起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少年心性莫名其妙的执拗傲娇。
  如今,公子颜合眼【那是我自以为的遗忘。】
  谁也不知道最初的最初,公子颜曾小心翼翼的绘制桃夭,点染墨色,轻轻题上,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谁也不知道公子颜遍寻不到他。
  【我知道你从前最喜欢桃花。】灼华拈花一朵在指尖流转。。
  【我不喜欢桃花。】公子颜生硬的回了一句。灼华的动作蓦然止住,随即自嘲【若知你不喜,我何必捧来眼巴巴的看你欢喜。】
  【你不必这般,瓷我会制。】公子颜带着略微讽刺的笑意,扬起唇角的弧度,执笔的指节泛白。
  望着开的正盛的桃夭,昔日越水岸涟漪漾起,夹岸桃花,清醇的竹叶青清冽的香气。两个稚童绯红着面颊说着天真的话,依依呀呀唱着戏,那一句公子颜如今记忆依旧深刻。【我都知道野花即是野花,公子既是公子。但野花并无伤人之刺,公子你,你却又有碎玉之刑啊】戏台上小旦唱出的句子,从前不觉什么,如今思量,抑或是另一种意思。
  【主公,公子颜三月未有作为,何故,莫非只有于郑方可制瓷?】
  见晋君沉吟不语,灼华上前【公子颜虽是郑人,却隐居越水岸,尚且吾皇素爱人才,而今不过三月,凡事皆需酝酿,沉淀良久方才有惊鸿现世,钟仪于昔日正是此般。】
  【钟仪终归楚,非我族人,岂可信哉?】
  【灼华也非晋人,莫非也难信?】
  【灼华,你不一样。】晋君沉默良久,淡淡说道。
  【主公。。。切莫心慈手软,非我族类其心甚异,恐他日变数。】
  【寡人自有主张。】
  灼华再次见到公子颜,他正伏在案前浅眠。青带束发,侧颜清秀,修长十指点点血痕。
  案前搁置的瓷碗里朱砂色浓重的诡异,以指尖轻蘸,置于鼻息轻嗅,没有气息,也是,今日都城阴雨绵延,不慎着凉。
  在不大的格局里转转,公子颜枕边木盒异常精巧。映入眼帘的是小小的白瓷瓶,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题笔,落款是灼颜。
  朱砂色不慎明晰,像是凝固的血渍。
  像是被灼伤了眼,灼华将物件搁置远处,咬唇,见公子颜静静的睡颜。【不一定要寻到最初的我,毕竟你不会喜欢一个稚气无理取闹的爱哭鬼,我总以为我做的再多,你都不屑一顾的。】
  【许是因着世俗纷扰,便不再以本心相待了罢。】
  公子颜在晋六月,捧出一套酒器。青瓷底浅绘制青山如黛。
  虽未全让晋君全然满意,但也不算太糟糕。赐下几件珍宝,便让公子颜归去。
  次年三月,晋国破陈。晋君带回五年前和亲的公主,幽深眼底带着细碎的喜悦。
  这是晋国史册鲜少记载的一个女子。止寥寥几字,郑五月初筠聘于陈。
  她捧着亡夫的骨灰,寻到公子颜,目光灼灼。
  【素闻瓷师盛名,骨瓷可会?】她目光清明一片。
  公子颜用布帛缠绕好腕上的伤疤,挑眉。【骨瓷,以何人之骨入瓷?】
  【亡夫之骨血入瓷。】她小心翼翼的取出瓮中骨粉,骨磨制粉状。
  【何故要我制瓷,你须知这天下间骨瓷可是从未出现,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我何必以身犯险。】
  【因为你是公子颜。昔郑国国君庶出之子,名不见郑国史册,只因母亲是坊间伶人,你也不过是蒙羞的存在。】
  【这般蜚语我听过太多次。】公子颜风轻云淡一般【况且郑国已覆灭,郑国王室尚且离乱,比我更狼狈流离,大有人在。】
  【因为你和灼华。灼华是卫国人,论到血亲,他还得唤我一声长姐。你不知,灼华和我皆为质子,后我远赴和亲,将灼华托付晋君。今归,我护佑灼华多年,你竟连瓷也不制。亏的灼华心心念念。】女子眼底眉梢带着不悦的讥讽。
  【若我得制。】
  【此话当真?】
  【人骨混淆血加之尘灰,以窑中焚烧数日。你可愿。】
  【自然,自然是情愿的。】她低沉的语调忽而明快。
  女子取出精致的匕首,在皓腕上划出蜿蜒的伤口。血就流了出来,她带着纾解的笑意,接满了半碗【不知可够?】
  【你要制何种器型。】女子自怀中取出玲珑骰子【这般大小就够。】
  公子颜不发一言,接过盛血的瓷碗,捧过骨灰,垂眸。
  女子专注凝视,混以骨血,撒下一把陈国的尘灰,混淆卫国故土的淤泥。彼此交融,沁出微微的赤色。
  她看得垂泪【从前你说陪我归卫,你说会有那么一日。踏上卫国的故土,以陈国储君的身份让我这个被弃之不顾的质子回去看看。去看风荷,可我如今连陈国的杏花都看不见了。】她想起昔日,自己以和亲的身份去到陈国,面对他的笑颜,她只是冷眼旁观,很长一段时间的冷嘲热讽,从小冷暖自知,她早已不敢轻信任何人,后来的后来,就在她觉得漫长到要忘记从前的阴影,在她脸上出现笑颜。恍然如梦一般,陈国倾覆,什么都留不住了。望穿秋水的等待换来他的尸骨,分辨不清的面容,她以和亲的身份来到陈国,又这般潦草潦倒的收尾结束。
  往事云烟扑面而至。她捧着火化后的尸骨回到晋国,这个分不清是敌是友的地方。卫国,她也早已回不去了。
  记起小时候灼华带着满心欢喜和自己说起的那个公子颜,说灼华带着无限钦佩的语气说起曾有骨瓷。她便是来了。
  【你带走罢。】公子颜将某物放入她手中,她怔了许久。忽而露出凄惶的笑意。细腻的瓷瓶泛着幽冷的光,上面十六个字,她看着,笑出泪来。硕人和淇奥里的诗句,她念着,跌跌撞撞的出门去。
  莫名的,他心神不宁。次日就传来了她故去的消息。
  灼华说起的时候,无悲无喜。【这是她的羁绊,也是她的劫,她走的心安。】
  意料之中,晋君怒不可遏。凭借她死时紧握的物件,寻到了公子颜。晋君早已不顾惜公子颜世间奇绝的瓷艺。于他而言,不过失心者。本以为昔日必须割舍的东西,没有归来的可能了,深切的埋葬了内心深处,可她居然回来,在他有生之年还可见到她,五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往日戾气的眼神充斥平静,死水微澜。就在他以为还可以守着下去的时候,在他说服自己可以将她在郑国的一切置若罔闻的时候。她以最决绝的方式同他永诀。挽留尚且来不及。
  穿着嫁衣的她亦如五年前和亲那样,描眉画眼,握紧手中物件,握紧他的骸骨,卫国和陈国的故土,去了山长水远的另一边。归来无期。
  归咎,公子颜。
  公子颜是不祥人也。 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落牢囚禁,不日处斩。
  他低垂着眼,坦然接受,不发一言。像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像是看清了女子的痴缠,晋君的鬼魅,故土的眷恋。义无反顾的赴死,他准备好了。
  似乎这世间真的没有他放不下的东西。包括灼华。
  但当灼华狼狈寻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轻颤。 【你何故要来。】
  【我来寻你。不能拒绝。】他目光灼灼,握紧他的指节,僵直冷硬的让灼华心惊。
  【我知道你要舍弃的,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决绝的连我也放不下。可我放不下你啊。你一直在我伤口幽居,很多年了,我放得下天地,唯独放不下你。】他话带着一意孤行的坚定。
  【灼华,别傻了。没有什么割舍与否,时间长了,也就淡了。】他挣脱,意味不明的笑。
  【可你知道,我放不下。倘若你三月斩桃花,五月酿作酒,偷了七月流火温入喉。仍不抵眉间千万山水渡得我到你面前。我们回去好不好?】
  【灼华,我们回不去了。】
  隔着牢门,他揪住公子颜的衣襟,颓然的大声【没有什么会的去回不去,是你不想回去了。即使死,那也是我最想回去的地方。可是你要不屑一顾的舍弃我,去到别处。就像长姐一般,我能理解她,本就生无可恋,二十年前既然已被卫国弃之不顾,而今命如草芥即使死去也不该有什么怨言。毕竟我等了你那么久。】
  【灼华,你太偏激。】他笑的无奈。
  【你若赴死,我亦追随。】
  【 你是我的故乡。我的故乡是越水岸的竹屋,是当初老人带着收留我们交给我们制瓷的时光。】
  【即是当初下定决心要远离或是被抛弃被远离。就别再一门心思的想要回去。】公子颜说出,随即觉得微微犀利。
  【我真的回不去了么。我当初离开不顾一切,我不愿,不愿当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不愿一辈子顶着被抛弃的名号。也为了你。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情非得已或者一念之差给你太多困扰。我愿补偿。】
  【真正应当补偿的是我。我一直坚持的却是,要张狂放肆。要像风一样肆虐。不必顾及他人的想法。按着自己的性子。就吹遍那片原野,就吹倒那堵高墙,就吹起万丈波澜,可没做到,默默的以尖酸刻薄示人。灼华,多说无益。】 他的衣襟早已被松开,落寞的转身逃避。
  他知道不能回头,灼华在哪里站了良久。在他以为他们的余生再无交集的时候。
  有人告诉他,灼华以锦绣前程以示晋君,说是让公子颜再为他制瓷一次。最后一次。
  灼华就那么静默安然的躺在那里。公子颜看着,眼泪就突然涌出。
  毫无征兆,他曾眉眼弯弯宛若子夜的眼眸紧闭,方才故去的样子。公子颜渺远的思绪想起,借着烛火晕黄的光,他仔细观察过灼华的眼角眉梢,细长的手指和微微凸起的骨节。灼华不自觉的笑意,是先抿起嘴角,弯了眉,然后漾进眼睛里,盛满了星辰一般。
  想起他蓄满泪水的话【我知道只要你走。你就不会回来了】
  眼见他清秀的眉骨,他说过最喜欢自己身上这一处,只因他觉得他也这里长的比公子颜还要好。他笑的满足。
  旁侧灼华的书童泣不成声递给他一纸素笺。
  【待吾归去,取吾骨成粉,盛入灼颜白瓷,制骨瓷,曰莫离】
  公子颜以血入瓷,至死方休,勾勒昔日越水岸,两岸桃夭,杨柳依依。许名灼颜。触手透骨声凉,似有血沁,泠泠轻响。

  【作者的话】而今重看,此篇结束已两年
  (文/将离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