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草又高了三丈，在夕阳的余晖下摇曳生姿。那荣茂的蒹葭，如今看来与那日大殿他亲手为她插入发髻的凤尾簪并无二处。都为轻贱罢了。
轻尘蝶推扉而出。雨后的空气微凉，一只被侵风沾露的叶子翩然飘落浅浅擦过面颊。她才惊觉已是万物惊秋的季节。她唇边泛起一抹浅浅笑意，不是从容，而是嘲讽。
到底被他放逐了多久呢？
她也不记得了。那女子凤冠霞帔，他黄袍加身，二人执手诉衷肠，也似是前世发生的事一般了。
身后脚步声蓦然踏碎宁静，一袭绿衣闯入视线。是梨落。与往常的恭敬不同，她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口喘着气，凌乱碎发湿湿贴在额前。
“宫，宫夫人她……”
她怔住了，一个答案悄然在心中浮现。她撇下原地的梨落，快步向前，甚至撩起裙摆飞跑了起来。断了的筋络在隐隐作痛，如潮水湮没让人窒息。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翻过那座早已破败不堪的院墙。
她的心里竟有一个声音，满是恳切，像战鼓一般越来越重，越来越急，甚至振聋发聩。
——宫雨烟，不要……
宫雨烟的院落昭然在望，她猛的推开柴扉，呆呆立在了原地。
一股血腥味在屋内弥漫流淌，仿佛在盛开着无言罪恶的曼殊沙华。青衣女子就那样倒在地上，一道血痕从她唇边缓缓而下落在衣襟上，晕染成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鲜红。她左手拿着酒觞，酒液泼洒在地，旁边落了一只绣花荷包。
轻尘蝶忙抓过一旁瓷枕垫在她脑后，却望得她缓缓睁眼，声音里是疲惫的笑意:“你来了……”
“雨烟，怎么……”轻尘蝶扶着她不断下滑的身躯，手掌在衣袖下悄然攥成拳，“是谁……”
“是我自己啊。”宫雨烟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笑意，滑落的血染红了那两片本来极薄的唇瓣，美得惊心动魄。她杏眸盈盈，一如初见时那般不染尘埃。
她怔住了。
“蝶，我知道你恨绘墨扇……对吗？”整两年没有提及的这个名字，此时从唇齿间轻易地滑出，却熟悉地好像从没远离过。
“可是……你要活下去。”宫雨烟笑着，缓缓抚上她的面颊，“你要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长，地位比任何人都高。这样，才能报仇，不是吗？”
“你……”
“认出一旁荷包是谁的手艺了吗？不得不承认，洛玉霜绣的送子观音还真是不错呢，”她浅淡一笑，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很快你就能回去复仇了。”
“所以……你偷来洛玉霜的荷包，再自饮鸠酒，伪造出你是被洛玉霜逼迫喝下毒酒的假象。”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我可笑的愿望……”
泪悄然滑落面颊，在素衣上染成一片水痕。
“蝶啊……”她无所谓地笑着，猛咳了几声，血从她唇边汩汩流下，“我早就是贱命一条了，无所谓的。可你，不会辜负我的苦心的，是吗？”
轻尘蝶泣不成声，颔首。
“蝶，那我们来生……”她轻轻扬起唇角，，白皙的手腕却顿时无力地垂下，目光在刹那凝固，定格成了永恒。
“不，不……”
轻尘蝶拥着怀中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泪划过唇边，苦涩一片。
“雨烟，你听到了吗？”
噼里啪啦，心碎了。
须臾，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宽大的衣袖拭干泪痕，轻轻拾起荷包，让它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她的尸身。然后，她竭嘶底里地尖叫了一声。
“快来人！！宫夫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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