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你爷爷又要嘲笑我怕死了。我笑着对她说：这个世界谁不怕死啊，怕死是个很正常的事情啊，很多人说不怕死都是在嘴硬，死了也许就什么都没了，能不怕吗？
自我记事以来，离开我的第一位亲人便是我的老太（外公的父亲），也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对于老太的记忆渐渐淡忘，仅存的回忆我真的希望可以保存久一点，再久一点。当学到“慈祥”这个词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我的老太。如今老人家去世已过去十多年，就在昨天，他的弟弟去世了。老太死的那年我也只有八岁，去世对我来说，仅仅意味着这世界不存在这个人了，他彻底地离开我们了，再也见不到了，想着便潸然泪下。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走在路上，牙齿不停地打颤，是冷还是害怕，已经无从考证了，应该都有吧。当时手机还未普及，我和爷爷俩个人在家，在睡梦中，被村里的姑奶奶喊醒“陈**，你小媳妇的爷爷走了，你赶快起来去看看。”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应该不是老太，他身体那么好。爷爷让我赶紧穿衣服，说是我老太去世了，我们要过去。我再三确认，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一路上我缄默不言想了很多，我还是不相信，老人家除了心脏病这个老毛病并没有任何其它顽疾，他没事还喜欢喝俩口小酒，喜欢抽烟，喜欢打麻将，虽然动作很慢，可是牌品不错，一直备受尊重。他也喜欢读书，他读书的样子是那么的祥和宁静，戴着老花镜，坐在单人沙发上，俩手捧着书，时不时还会端起紫砂壶喝一口散发着香气的茶水，冬天的时候俩腿之间还有一个小火炉，披着军大衣，戴着雷锋帽，帽子也掩盖不了那一头银发，照在老太身上的阳光是橙色的，照在书上，让书也散发出了太阳的味道。老人家喜欢用烟盒里面的纸给我们几个上学的曾孙都制了几本草稿本，我一直没舍得用，因为做工是那么的精细，现在还躺在我的宝箱里。还记得我借给老太一本唐诗三百首，老人家看我书本封面破损，用了医用胶带仔细地包扎好了，翘起的书角也规整起来。
到了外婆家，看到老太躺在大厅上，用冥纸盖住他的脸，老太还是依然那么地魁梧，但却一动不动，眼泪无意识地流了下来，一个个亲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每个人来都会哭一场，这样惹得我一直哭个不停，仍记得老太的一个侄子，刚下车就直奔大厅，踉踉跄跄跌倒在老太遗体旁边，抱着老太拼命得哭就像是在和死神理论。当灵堂布置完毕，老太遗体被抬到棺材上，要停灵三天，女人们待在帷布后面，坐在棺材俩侧，哭丧。外婆和姑奶几度快哭晕了过去，他的几个孙女一直边喊边哭，头抵在棺材上，一直没有起来。
那时候每个下辈都会各司其职，比如外公披麻戴孝站在灵位旁边，女人们在后面哭丧，我便在门口烧纸。那时候除了难过我还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就是有时候我哭不出来，别人都在哭，我会不会被别人诟病。我也时不时会跑到灵堂后面，有一次旁边都没有人，我忍不住拉了拉老太的手，因为他生前最喜欢拉我的手，每次来外婆家第一个见到的便是老太坐在院子里的沙发上，他总是不急不慢地对我说“大虫（对待曾孙的称呼）啊，来了啊”，然后用他的大手握住了我，他的手总是那么温暖，老茧也不会妨碍热量的传导，只是这一次老太的手是冰凉僵硬的了。
关于火葬场的记忆也是微乎其微，只记得他们把老太放在那个架子上，然后要送进炉子里，那时候是真的不舍，会想着进去的是一个人，出来便是一团灰烬，只是最后他们怕我们小孩子害怕，就打发我们出去了，其实我们不会害怕，可能更多的是对于死亡的疑惑，为什么会有死亡，死亡居然是不复存在。下葬的时候，下辈们也是哭得死去火来，很影响正常流程，外公便吼了一声，跪了下来，我看到他眼睛里泪水在打转，然后流了出来，当时我被震惊到了，因为外公在我心中的样子是个硬汉，长得和宋江很像，气质又有点像鲁智深。对啊，是他的父亲去世了，他也是年过半百。
每个人与逝者都有一段不一样的经历，逝者对于子女的养育以及后来子女的报恩，对孙女们的疼爱，对曾孙的宠溺……每个人都会用不一样但各自珍贵的回忆来缅怀逝者。我害怕面对死亡，尤其是自己亲近的人，我不敢想象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他们任意一个人离我而去会是什么样子，父母就更不用说了。有一次梦见过爷爷奶奶去世，醒来后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不知道该如何平复心情。曾经我不喜欢有个弟弟，觉得要是没有他就不会有人和我分享资源了，可是有一次真的梦见弟弟夭折，梦里我哭得昏天黑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生活下去，可能是我的恐惧让我会梦见生死离别，如今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离别，更别说死亡了。
（文/乔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