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不少文字，但从没为我母亲写下一篇，哪怕只是片语。不是不想，只是情到深处语自拙。
有时写是为了怕忘记，不写是因为一直在心里。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旁人走不进，自己也走不出。
坐在桌前，面对这张本应记录母亲的白纸，似有万千语言，却不知从何落笔。就像面对一盘色泽红亮、香味浓郁、皮脆肉香的烤乳猪，不知从哪下筷一样。
听到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勿需打望，我也知道母亲在忙些什么。不是擦地，就是抹家具，这已是母亲每天必做的工序。
哪怕地板明净发亮如同一面镜子，哪怕桌子纤尘不染可以临水照影。
母亲总是闲不住。
跟世上所有的传统母亲一样，我的母亲勤劳、节俭、朴实、善良。记忆中的她，家里家外，都是她忙碌的身影。
她就像一台上好发条的机器，常年不停运转。拔草锄地、挑水施肥、栽秧割谷，从未停歇。
甚至到晚上，母亲仍然争分夺秒，不肯休息。经常是我们趴在灯下写作业，母亲坐一旁纳鞋底。
一针一线，一反一正，那“刺啦刺啦”的纳鞋声，缓慢而又沉重，让我的心也跟着一阵一阵收紧。
很多人写母亲，总爱吐槽母亲的唠叨，好像女人天生就多话，能言善辩、伶牙俐齿。
在这方面，我的母亲显然很与众不同，缺少语言天赋。她既不会引经据典长篇阔论，更不懂太多高深的道理。
而当时困苦的生活，又不允许她花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后天学习。
所以，我印象中的母亲总是寡言少语，不善言辞。与人交谈，多数情况是别人说，她再听，温婉顺从，澹泊宁静。
我们家跟别人家比，家里总是少了很多音符和声音，比如喋喋不休、声嘶力竭、河东狮吼、高亢激昂。
从母亲身上，我明白，世间事，懂与不懂，不多说，心乱心静，慢慢说，若真无话，就别说。
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这是需要多强大的内心和坚定的信念，才能屏蔽外界的干扰和喧哗啊。
雨果说:“女人固然是脆弱的，但母亲是坚强的。”
莫言在回忆自己母亲一文也提到，“愁容满面的母亲，在辛苦地劳作时嘴里竟然哼唱着一支小曲！当时，在我们这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中，劳作最辛苦的是母亲，饥饿最严重的也是母亲，她一边捶打野菜一边哭泣才符合常理，但她不是哭泣而是歌唱，我的母亲教育我，人要忍受苦难，不屈不饶地活下去”。
看到这段，当时我的心也一阵戚戚。
是啊，天下的母亲都是如此的相似。不管自己多么艰辛，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在孩子面前，母亲都是那么的乐观、坚强、自信。
她们不愿因为清贫和困苦，过早的就让孩子的心灵蒙上了灰尘，她们竭尽所能尽最大的努力，只是为了让他们的天空更明亮晴朗。
即便是现在，我的耳边还经常能响起母亲当年安慰我们，鼓励我们的话语。“困难都只是一时，到最后都会有办法的！”
即便当家里穷的快揭不开锅，即便我们的学费始终还没着落。她也是这样的乐观。或许在她眼里，这些都不算大事，除了生死。
在母亲脸上，我很少会找到悲苦二字，即便有，那也是无意间不经意的流露，也是我们蛛丝马迹怀疑猜测。
或许私底下，母亲也会偷偷发愁，默默流泪，但当我们的面，却极少抱怨。因为她知道，抱怨除了徒增烦恼，从来是没有一丁点用。
母亲这一生，平凡的就如一株小草，毫不起眼，没有什么特别闪耀之处。但在子女心里，却是我们温暖的避风港。
不管我们走的多远，飞的多高，只要有母亲在，我们再大也是孩子。宛如归巢的倦鸟，需要母亲的安慰和庇护。
是时间流逝的太快，还是我们步履太匆忙。仿佛一瞬间，一不留神。
岁月的沧桑写满了母亲的眼角，生活的艰辛霜染了母亲的秀发。
我们长大了，母亲却老了。
对母亲，交织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或感激、或依恋、或自责、或羞愧。她这一生，一辈子就为我们揉碎了心，像陀螺，不停旋转，而中心始终围绕我们。几乎很少好好的想过自己。
母亲是本翻不尽的大书，是座看不尽的远山，可以说，是母亲，不但给了我第一次生命，也是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在母亲怀我那年，正是国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如火如荼时。
在我上面已有一个姐姐，因此还未出世，命运于我，就如大海的一叶扁舟，沉浮天已定。
那年月，女婴的生命，脆弱的如同一根新发芽的小树枝，轻轻一折，就戛然而止。
女儿，在当时，也不是所谓的“招商银行”，而是做母亲的一个噩梦，家的一场灾难。
面对当时巨额的罚款，父亲是打算将我抱养出去。很少跟父亲红过脸的母亲，为了我的去留，一哭二闹三撒泼，声势浩大，骇人听闻。
难怪有人说，沉默的人往往是最可怕，因为她的发怒，仿佛是积蓄了一生的力量。
阿甘的妈妈对阿甘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
人生也是，你往往不知道明天，甚至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因为结局从来都是无法预测，充满变数。
时下很多家长，为了不让子女，“输在起跑线上”，进名校、住学区房、报培训班，千方百计，节衣缩食。
他们没有忘记，为人父母应肩负的重大责任，却恰恰忘了，母亲才是孩子的第一个启蒙老师。
正如英国伦敦大学心理学家，多萝西.埃诺所言，“母亲的那种献身、那种专注，灌输给孩子的是伟大的自尊，那些从小拥有这些自尊的人将永远不放弃，而是发展成自信的成年人。有了这些信心，再加勤奋就可以成功。”
“一位好母亲，抵得上一百个教师。”的确，母亲的力量是胜于自然界一切法则。
【作者的话】这是我为母亲准备的节日礼物。一家之言，姑妄论之。关于母亲这个话题，千人有千般情思。题目中如果有冒犯教师之处，请多海涵。我只想说，在我自己的人生路上，母亲对我影响很大，胜过生命里遇到的任何一位教师。仅限于我的母亲。
（文/素颜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