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七岁，名叫若璃。佛家有云“身似菩提，心若琉璃”，她的名字便源自于此。小小年纪，却是个非常贴心的姑娘：你跟她逛街购物，她会抢着帮你抡东西；你走路热了，她会想办法找东西给你扇风；你从外面回来，她会帮你倒水喝；你干活累了，她会帮你揉肩膀；做完作业后，拿着手机不厌其烦地看她远在长沙的表弟照片是她最大的乐趣……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天使般的姑娘，却不幸患上了“慢性扁桃体炎”。稍有不慎，便会喉咙肿痛乃至发烧。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要摘除。我几乎没有做她的思想工作，懂事的她便自觉接受手术。依依不舍地剪去了蓄了多年的长发，有条不紊地备好了入院需要的物品。
去办理入院手续的路上，若璃牵了我手。小小的掌心，温暖而柔软。我突然心痛起来：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要接受手术……小家伙却一副欣然的样子，握紧我的手说：“爸爸，你在广东这段时间我学了一首《父亲》，唱给你听听好吗？”
“总是向你索取去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每次离开总是装作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泪湿眼底。多想和从前一样牵你温暖手掌，可是你却不在我身旁，托轻风捎去安康……”
路上人来人往，偶有目光扫向若璃，她却浑然不知。质朴而纯洁的声音带着未脱的稚气，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在我心房最柔软的地方。有泪水滑落，无法抑制。抬起头来仰望天空的时候，我在想，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生命啊！而我又是做错了什么，以致被上天惩罚株连骨肉受苦？
住院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医生把若璃接去了手术室。在她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她回头看我，神情凝重却不说话，只是凝望着我。我不敢让她发现我的忐忑和不安，强颜欢笑地想对她说一句别怕。然而，在那一刻我却吐不出一个字来。眼泪和欲盖弥彰的微笑对抗，结果是喉咙如针扎一般的疼。我只能朝她挥挥手。她默默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脚步淡定而从容。然而，她那娇小而顽强的身躯、那一身过于宽大的病服、还有不得不挽起的衣袖和裤腿，却如烧红的烙铁，生生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手术室的门，“砰”的一声关闭了。空气开始凝结，时间匀速而缓慢。我找不到和时间对抗的方法，只能在残酷的煎熬中逆来顺受。母亲也在此刻啜泣起来，我知道她也如我一般煎熬着。焦躁、狂暴、如坐针毡、泰山压顶、压抑、窒息。脑海中尽是手术刀在若璃喉咙切割的画面，锥心地疼痛又电击般把我从窒息中惊醒……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身声叫唤，若璃被护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我慌乱地奔向若璃仔细端详：干裂的唇、苍白的脸、因痛苦而紧锁的眉、因坚强而不叫不喊、因挚爱而神情自若……护士眼睛红润，一边摘下眼镜拭去泪水、一边哽咽着说“太感动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做完手术后对医生说谢谢……”这时若璃微微睁开眼睛朝我微笑，我知道她是在告诉我她很好，要我放心。
有时候，父女之间的情感传递，或许一个眼神、一个简单的微笑就够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微笑，却让我再也无法跟眼泪抗衡。我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几天以来压抑和累积的泪水，在这一刻翻江倒海……还有什么，比这样一个微笑更让人动容？还有什么，比这样一个微笑更珍贵？
到了病房后，医生说麻药还未褪去，两个小时内不能让她睡着。我蹲在若璃的床边，不停和她说话。我每说一句话，她便会微微睁开眼睛朝我点头。我知道，她在极力和麻药抗争，更是在极力服从我的嘱咐。她双手握着纸巾，不停擦拭着嘴里流出的血丝。那一团团鲜红，刺得我的瞳孔好疼好疼。眼泪再一次决堤，然而若璃竟然开口说话了：“爸爸，我没事，我睡一觉醒来手术就做完了，一点也不疼……”
亲爱的女儿啊，不要说话！在你刚刚下了手术台、在你刚刚失去身体上的一个器官之后、在你还在麻药的笼罩中半昏半醒的时候，你竟然还想着安慰你的父亲！你让我有什么不为你倾尽所有、奋不顾身？
如果能给你永远的欢笑，我愿从此缄口不语！
如果能给你永远的健康，我愿从此突然老去！
如果能给你永远的幸福，我愿从此步入枳楛！
【作者的话】朋友的女儿太懂事了，太感人了！
（文/生命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