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走掉了，25号下午走的。
得到外公病重在医院抢救的消息之前，我还在广州。当时正在舅家，准备回武汉的我开始整理行李，突然我舅接到我妈的电话，然后我就被告知外公发病住院了，后来又打过来说医生们开始抢救了。
我只是觉得很严重，没有想别的，只是认为抢救了就会好的，于是我开始回家，原本说好带四岁的婷婷（舅舅的女儿）回家的也取消了，让我一个人先回去。一路上只是偶尔会想到外公在抢救，心里默默祝福，希望他能平安地活下来。
从广东到汉口的卧铺里，大部分都在睡觉，丝毫，没有那种悲伤感，甚至在第二天7点多快要到达汉口时，看着窗外阳光明媚还觉得这世界很美好。到达汉口没有半点停留，直接去客运站买了汉川的票，期间我妈打过一次电话，我说马上到汉川，也就没继续说什么，所以我仍认为外公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很平常的从汉口坐车回了汉川。
到汉川后，我妈打电话让我直接去了医院，3分钟不到，到了医院，我妈下来把我接了上去。出电梯的时候便看到大爹，我打了个招呼却发现大爹表情很沉重，我意识到可能有点严重了。然后往病房走，一路上很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很悲伤的样子，幺爹已经开始说话带哭腔了，我加快步伐走了进去。
和上次一样，外公平躺在病床上没有说话，很安静，区别是这次外公嘴上罩了氧气罩。我突然想到了电视剧类似的情节，但是我没有继续想下去。看了几眼，我走过去喊了一声：
“爹爹？”
“嗯……”
外公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精神还不错，问我：
“婷婷呢？”
“哦，她明天回，我一个人回来的。”
我说完这些，外公有些失望，没有再看向我。
这是我和外公最后一次的对话。
我看着外公许久没有说话，外面的亲人的表情告诉我外公很严重，医生也说再没抢救的必要了。可我看着外公的样子实在无法相信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很平常一样的脸色，还会责骂外婆不应该坐在医生工作的地方，完全不是一副病得很厉害的样子。
呆了会，外公开始被送回老家。
我真的是准备和外公一起回去的，我妈怕我看着外公走掉会接受不了，事实上我也的确接受不了，让我去汉川的大妈家，外公由他们送回去。想了半天我还是决定去了大妈家。
我到大妈家正好赶上吃饭的点，就喝了点藕汤。喝完汤，看了会电视，大概过去了3个多小时，我妈就打电话过来说外公走了。很快，真的很快。
奶奶就说那我们明天一起回去。
晚上我就有点要崩溃的样子，想到再也不能和外公说话我就流了点泪，但是心里一直很平静，平静地很好诡异，我自己都害怕了。
第二天帮大妈搬了下家具，雪晴打电话过来，大意是峰哥已经到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下午到。接完电话我就觉得我应该快点赶回去才对，这个时候大妈正忙着搬家具，没人帮忙，没办法我就留下来帮到中午，吃了碗面便和奶奶去了车站。
刚到家，开始洗澡换衣服，在大妈家搬家具流了不少汗，我妈又打电话过来，让峰哥雪晴过来接我过去，我说好好好，很快洗个澡，在家坐了半会，他们就上来了，一起在家休息了会，就往外公家赶了过去，顺便在附近的营业厅给自己充了50块话费。
一到外公家，门前已经摆满了酒席。
我妈把我拉进去，外公已经躺在冰柜里了，凳子上插着香，要我上了三根，上完香那时候已经不能思考了，我一直以为我上香的时候是没有下跪的，后来我妈才告诉我她按了一下我我就自己跪下来去了，我真的没有意识到我已经是跪着的了。外婆在外公旁守着，也许已经哭过了，也是很平静地让我坐了过去。
我没想过情绪崩溃是那么快，一瞬间，坐在冰柜旁看到外公的脸那一瞬间，心里就开始难受起来……
我真的什么都没想，我妈在后面说我再也见不到外公了之类的，外婆也在说着，说我小时候是最疼我的之类的。
我什么都没有听进去，难受了一会儿，泪就流起来来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泪止不住的流，真的不是我们控制的。我以前一直认为，要感觉到悲伤才会掉眼泪，那时候我才知道，有时候，你还没想明白流泪的原因，你的泪水就已经开始泛滥了。等你明白过来反而再也流不出来，只是人抽泣，抽得很厉害，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一直在外公旁边呆了很长时间。
后来峰哥也过来了，我一看到他，情绪更加不稳定，想到我和他小时候天天在这里和外公玩，现在外公却走了再也看不到我们了，我就要哭出声来了。
他也是很不稳定的，我可以想到他的心情。他比我大，比我更早就来外公这边了。峰哥小时候还经常一个人走去外公家，在那边游泳。每次外公喊他他都会说：
“再游一会儿，就一会儿。”
然后外公就笑着答应，让他小心点游后再回屋子里做事。
这是我也曾经历过的事情，虽然我不会游泳，但峰哥下去都会带着我，我就在岸边附近玩水，外公下来喊我我多半很快就上去了，有时候也玩得不想上去。
那时候外公身体还硬朗得很。
很早的时候，在外公家，外公就喜欢对我们讲他年轻时候的壮举。
外公说他初中的时候是打篮球的高手，还去市里面参加过比赛，有次他说以前数学老是考90多分，然后打了几年篮球后，数学就再也没及格过……外公游泳在村里也是最厉害的，潜水谁也没有他潜得远、时间长，听说村里有次发大水一家的两个儿子都淹死了，尸体却在水里一个洞里卡住了，没人敢下去捞，一是害怕，二是水有点深，都不敢轻易冒险。我外公也是被劝了很久才下去救人的，最后两个人都成功地捞上来了，那时候每听到这故事都觉得外公很厉害，以后一定是长命百岁那种人。
外公人也很好，所以一放暑假我和峰哥就会去外公家玩，在舅舅给我们买游戏机之前，都是到处跑到处玩，钓虾或者游泳……后来舅舅从北京回来，带了一个游戏机，插手柄那种。从那次以后，《街霸》《SD快打》之类的就开始熟悉起来。现在电脑上都有，我偶尔没事，还是会玩一会的，可当年我和峰哥在外公家的小房间用黑白电视机打游戏的快乐已随时光流逝，那种感觉很久没有再找到过。后来一起去网吧，一起玩cs，一起穿越，一起逆战，一起英雄联盟，都没能找到当时一起用手柄玩游戏时的激情，童年随着时间，也慢慢变成了回忆。
后来吃饭，有人给外公装了一点饭菜放在外公那里，看着那些饭，我想到外公不可能起来吃了，顿时内心就开始翻云覆雨了，我差点又跪了下去，不是峰哥突然喊了一声“爹爹你起来吃饭啊！”我说不定就跪下去了。峰哥估计也一下子失控了，这时候我才肯哭出一点声音来，之前我都忍着，默默地在心里哭着。
看到我们失控了，那人只好把饭菜又收走了，后来再次摆饭的时候，外公已经火化了，看着外公的遗像说：“吃饭了啊！”然后他的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在雪晴家过了一夜，因为有小孩子半夜吵，2点30多我们还是醒的，具体什么时候睡着已经忘了，第二天7点多我妈就打电话让我们过去，要送外公去火化了。去的时候，我和峰哥坐在后面的轿车里面，车子开出村子的时候，我就开始流泪了……
这条路外公也曾骑车带着我走过，另一条也是，那一条是去买菜的路，小时候外公会带着我去吃热干面，去喝豆浆。这条路是外出的路，来过很多次了，看到道路两旁的农田泪流止不住了，两条路虽然相隔有点远，但是两边的风景差不多，小时候坐在外公的前面，看到的风景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物是人非，这个形容真的很贴切。
到火葬场之后才发现，这个地方我竟然来过一次，那还是爸爸那边一个叔叔火化的时候来了的，那个时候读高中吧，那个时候的我又怎么会想到，不过两三年，我竟再次来到了这里，并且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的外公。
我不会想到的。
直到外公进去焚烧炉的时候我还不愿相信这是我看到外公最后的一脸。
在火葬场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哭，只要一看到外公的遗像泪就止不住，一想外公生前的样子我就难受，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哭，拼命地喝水，一瓶水几下喝完。
后来快走的时候，又来了一家，是孩子的爸爸死掉了，38岁，孩子顶多10岁的样子，妈妈已经哭得不行了。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那句话：你觉得你不幸的时候，永远有人比你更不幸。
那个孩子看起来很老实，容易受欺负 样子，我只希望他不要让他妈妈伤心就好了。
回来的时候，心情开始恢复，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一直伤心下去。
我以为我不会再流泪，可是我错了。
当我看到外公的墓碑时，我才相信，才清醒地认识到外公去世了。之前一直被别人告诉我死掉了，我还存在那么点幻想，希望这只是谁出的一个破点子来考验孩子孙子的孝心的。在火葬场我多希望外公突然醒过来对我们大笑：
“哈哈，你们一群勺都被我骗了，不哭了，老子至少还活二十年！”
真的，我当时真的是这样奢望的。
可现在看着墓碑，才被残酷的事实狠狠地照脸打了一巴掌！
回来，吃饭，遗像挂好。
外公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永远留在了坟头。
吃完饭，我端了一碗水独自上了二楼。
没有什么特别想看的，我就是觉得应该上楼看一遍，因为不知道下次来会是什么时候，我得留点什么在记忆中，现在我仍记得楼上的布局，走到里面的房间时，我一碗水已经喝不下去了，小时候在这房间和外公一起睡过，外公的衣柜也在这里，记得没错，抽屉里还有一块人参，可当时没想到去看，在那个房间里我就一个人哭了一小会儿……
后记：
我是有准备专门为外公写一篇的，就像小时候写作文一样，《我的外公》，就这样写下去。我真的有很多话要对外公说，如果写，肯定可以写很多，但是我不想再写了。大一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如若有空，《我的大一》还是会写一写的，《我的高中》也会，外公的事，就告一段落了，以此篇作为对外公的怀念吧。
2013.8.28
（文/日久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