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父亲在收拾火炭、把肥硕的土豆装满塑料袋、嘻嘻刷刷……
儿子躺在床上、手机的光线将他的脸庞照得发白。他突然一翻身、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句：“爹呀、干什么呢，这么吵！”
他爹轻轻回过头来、一脸慈祥的笑容、灯光下是干瘦的影子。他温和的说道：“我在准备明天的营生呢！装好了、明天一早就直接挑到市场去、省得临时麻烦、你快睡吧！我弄小点儿声。”
儿子看着忙碌的父亲、单薄的身子、黝黑的脸庞、凌乱的头发里、到处都是白发。灯光照在他高高的観骨上、把另一边的脸藏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的清瘦、格外的衰老。他突然心里一酸、眼眶塞满了眼泪、但就是流不出来！“嗯”他出神的应了他父亲一句、然后把手机轻轻的塞进枕下、躺下沉思起来。
此时父亲弄出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小得多、但还是不停的将土豆装进袋子里。不一会儿、担子里就装满了土豆、炉火、还有一口袋玉米。
狭窄的房间里、充斥着发霉的味道、柜子下、又是老鼠光顾的声音。父亲坐在床沿上喘着气、母亲突然从梦中咳醒起来、然后又止住了咳声、生怕吵醒身旁的三个孩子。
“怎么了”，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从炉上的壶里倒了一杯开水递给母亲、然后轻轻为她拍着背。
“不行的话、咱们明天去医院输点液吧！”父亲说道
“输什么液啊！就这点小病、我撑得住”，母亲的语气显然带着几分怒火。
父亲沉默不语、他知道他拗不过母亲、一向母亲的脾气都这么固执。
“好吧！那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明天我一个人去买就行了”父亲仍是一脸温和的说道。
“那怎么行！明天是周末、街上的人很多的、你一个人忙不来啊！我得跟你去”，母亲说道。
“不行，不行，你病还没有好呢！再去瞎折腾的话，肯定会更加严重的，你还是呆在家里面养病吧！”
“那怎么办？你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了”。母亲的语气带着一些担忧。
“唉！看了，卖得多少就算多少吧！”父亲叹气道。
“唉！”母亲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房间又进入一片安静之中，只有老鼠在柜子下啃着木板的声音，和几个孩子的呼噜声......
墙上的闹钟咔咔咔转动着秒针。“我去，我跟俺爹去卖吧！”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儿子的床上传了出来。
“你去！”父亲和母亲都同时惊讶道。
“你......能行吗？”父亲带着质疑的口气。
“我......应该可以吧。”儿子犹豫着，心里争斗着......
“那好吧，就让你去试试，反正都这么大了，也应该出去学点东西了！”父亲说。
“恩......”儿子好半天才应了一声，同时心里又特别的懊悔刚才为什么要说与父亲去，但是没有办法，话已经说出口了，后悔也没有用啊！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咱们都睡吧，明天我叫你。”父亲把母亲喝水的杯子放在柜子上，然后把灯灭了。
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老鼠的动静显然大得多，抓得柜子下的木板刷刷的直响。
窗子上透出灰蒙的光，父亲拉灯起了床，不一会儿炉上锅里的水便沸腾起来了，他轻轻的走到了儿子的床边，把儿子叫醒。儿子一脸睡意，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是没有办法，谁叫自己已经答应父亲了呢。
“洗脸吃面吧，勇儿，吃完面我们上集市去......”
出门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灰蒙，父亲回头叫靠在床上的母亲记得吃药，就跟儿子一起出去了。
灰色的天空中挂着一弯的残月，犬吠声不时地从远处传来，猫头鹰在树枝上咕咕直叫，大多的房屋都还紧闭着门户，只有昏暗的灯光从遥远的地方照来，儿子知道哪里便是集市，到哪里的话至少要一个多小时，他蜷缩着身子跟在父亲的后面，像是很冷。父亲挑着两筐满满的东西，前面是炉火和玉米，后面是两袋硕重的土豆，只听到扁担在他的肩上嘎吱直响。随着路程，父亲也开始大口呼气，佝偻的腰看着就让人担心。
儿子看着大颗的汗水从父亲的额头上掉下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爹，俺给你挑一肩吧。”他在他爹的后面叫道。他爹回过头来在急促的呼吸中微笑着说：“没事，爹还能撑一会儿。”
“得了吧，你就！”儿子跑上前去就把他爹肩上的担子抢下了自己挑着，他爹在后面微微一笑，笑里像是带着几分感动。
汗水从儿子的额头上簌簌直下，打湿了他的衣领，天空也开始亮了起来，像是被汗水涤去了污浊。
到集市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但街上的人却不是很多，儿子和父亲都累得够呛，他和父亲很快就将炉火发燃了，炉子里的火炭红的发亮，像一颗鲜红的心，儿子不时地向四面环顾……
薄雾裹在高楼的顶端，显得那么的虚幻，时间也一秒秒的悄然溜走。
不一会儿，街上的人便多了起来，马路上的车辆密密麻麻，儿子看着那些奔驰宝马的标志，心里充满了羡慕和嫉恨。
炉上的土豆开始散发出诱人的清香，但是对儿子来说是恶心的味道，因为在家里天天都免不了吃土豆。他呆呆地看着父亲用刀片把土豆刮得干干净净，不一会儿炉上就堆满了一堆金黄诱人的熟土豆。
那些手里夹着包包的上班族、匆忙的拉动着脚步，从这对父子的身旁走过，儿子显得特别的尴尬，站在父亲的身边一动不动。
城市的楼顶，开始射下一缕缕金色的阳光，高楼的墙面被镀上了一层黄色的光辉，玻璃窗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楼顶的雾渐渐的散了，整座城市开始明了起来。那些穿着华贵的富人、遛着洋狗、叼着香烟吞云吐雾、那些浓妆艳抹的贵妇、身上散发着可以让人窒息的香味、那些穿着时尚的公子哥把头发吹得高高竖立……这些、在儿子的眼里历历在目、他羡慕他们、却又莫名其妙的怀恨他们。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也开始有人来买土豆、儿子心里一片压抑、甚至脚有些发抖！他害怕抛头露面、他怕自己丢脸、他甚至不敢靠近父亲。但买土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用眼神打量着儿子、眼中充满疑惑、父亲忙得不可开交、甚至火炉里的玉米都焦了、但他却没有叫儿子帮忙、因为他了解儿子、也理解儿子。
“呀、这是你儿子呀！”一个年轻的妇女突然对父亲说道。
父亲回过头去看看儿子、然后语气温和的说道：“是啊！今天周末、他说他来帮我。”
“真懂事、这样的儿子好啊！”那妇女夸赞着、父亲嘿嘿笑了两句。
儿子的心跳得怦怦直响、脸都红了起来。
父亲额头上全是汗水、手指被土豆灰抹得乌黑、他一边要翻炉上的玉米、一边又要刮已经烤好的土豆、一边又要卖、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知道为什么、儿子看着父亲佝偻的身子、干瘦的脸庞、还有那斑白的头发，心里便是一阵说不出的酸楚。他不再犹豫了、跑到父亲身旁、对他爹说：“爹、我帮你吧！”他爹微微一笑、说了句“好啊！”顿时眼眶里堆满了莫名的眼泪。
儿子翻着炉上的玉米、刮着手中的土豆。他不再去管别人的目光、只是认真的忙着。他父亲心里却不知为何一半酸楚一半甜、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他清楚的看到那些路过的人都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夕阳把西边的楼群染得一片丹红、夜色也开始笼罩外城市的上空、斑斓的灯光、在高楼上闪闪发亮。儿子擦擦脸上的汗水、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升腾、他跳起担子、微笑着对他爹说：“咱们回家吧！”他爹也笑着说了声走喽！
路过书店的时候、父亲突然一下子跑进书店、儿子满脸迷茫的叫道：“爹、你干什么啊！”他爹回过头来说了声：“等等！”
儿子在门口等了好半天、父亲才从书店出来。
“那是什么？”他惊讶的看着父亲手里的东西。
“这不是你一直想买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吗？”父亲脸上堆满慈爱的笑容。
儿子激动的接过书本、顿时热泪盈眶……
天上一轮圆满的月、洁白的光辉泻在这对父子身上、前方的路明明朗朗……
11月27日
（文/闲云野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