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散步,我没有到江边去,而是夜游了三角塘。
湘雅路口正在修地铁,路面被围挡围着,已经不能通行。但是,在交叉路口的南侧,仍留出了小半幅的路面,有车辆在这里通行。
我原以为从这里过去就上了湘雅路。可是,在前方湘雅路与黄兴北路的交叉处,却见不到那边过来的通道。那么,这口子里的车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这通道又通到哪里去了呢?来长沙几个月了,每次开车经过那个路口,我都会问这个问题。
今晚天气很好,雨后的夜空格外宁静而清新。我照例外出散步。原打算仍去江边走走,可来到湘雅路口,正待横过马路时,我改变了主意,何不趁着今晚的夜色去那边走一走,一探究竟呢?
我即刻掉转身向着那道口走去。道口是一个上坡,坡不陡,但很开阔,白色的路灯下,人们来来往往,不时有小车经过。
我越过斑马线走到对面的路边,然后跟着行人往里走。上了坡,再拐个弯,就可以看到湘雅路上的大型工地,耀眼的照明灯下,许多的机械设备立在其中,一派繁忙的景象。这时,前面的路被拦腰截住了,人车不能再往前走。
我以为这条路就到此为止了。但是,那些车子是从哪里来的呢?正纳闷间,忽然看到道路尽头的右侧,有一个不起眼的口子,黑乎乎的,一台小车正缓缓从里面拐出来。
原来如此啊!我明白了这里不通湘雅路的原因,原来是向旁边拐出去了。于是,我怀着好奇从这口子走进去。
里面是一条用围挡隔出来的临时通道,路面不宽,而且高低不平。我顺着通道往里走,拐了个弯,便进入了一条长长的巷道。拐角处立着一块牌子,上书“三角塘巷”。
夜幕下的三角塘巷看上去很安静,也很寻常。巷道不宽,但很直,似乎望不到头。巷道两边,是一些低矮的小平房,有的房子被拆除了,用围墙挡着。昏暗的路灯光下,看不到几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进入巷子往前走约20米,左边有一扇大门,关着栅栏,有几个妇女坐在门口扯谈,旁边还开着一家卖学习用品的小店子,灯光很亮,显得很打眼。我抬头看了一下,大门右侧的柱子上嵌着几个铜字:“三角塘小学”,旁边落的是大书法家史穆的款,我立时感到这所小学非同一般。
我向大门里张望了一下,黑灯瞎火的,看不清里面的样貌。便转过头来,看到校门对面有一栋两层楼的木房子,比较古旧,是过去街市上常见的板壁式房子,上面有木栏走廊,下面有门板,中间还开着一扇小门,通体漆着黑色的油漆。
借着文具店的灯光,我看到木房的门牌上写着“三角塘巷2号”,左边悬着一块白色的牌子,上书“湖南省工作委员会旧址”,右边还有一块小牌子,写着“妇女缝纫合作社”。
哇!这栋看上去很不起眼的木房子,居然曾经是湖南省工委的所在地!我立刻被这扑面而来的历史感所吸引,对这条小巷子由然而生敬意。于是,我继续往前走,希望有新的发现。
我又向前走了大约50米,昏暗的路灯下,除了一户户民居和到处停放的私家车子外,没有新的发现。这时,我明白了湘雅路口留下那个通道的原因:这三角塘巷原是一个不小的社区,里面住着很多居民,那条通道就是为他们留下的。
我掉头往回走,又来到省工委旧址,仔细观看了旁边围墙上的宣传栏。原来,中共湖南省工委是于1942年建立的,抗战胜利后,机关据点迁入长沙市区。1945年10月,工委召开会议,研究恢复党组织和重新进入城市开展工作,当时的委员会由书记周里以及刘亚球、张春林、刘鼎组成。1946年冬,地下党员凑集经费,以周里夫人常杏云的名义和她四姑合伙,在当时的三角塘28号,修建了这栋带铺面的二层木楼,并在这里开办了“妇女缝纫合作社”。他们就是以这个裁缝铺为掩护,在这里开展党的密秘活动,指导党的各项工作,直至解放。其间最大的贡献是在策动程潜和陈明仁起义,促进湖南和平解放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解放后,周里曾担任湖南省委书记。
没想到这极寻常的小巷里还藏着这样一个重要的红色遗址!想当年,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可以说是湖南和平解放的前线指挥部。只可惜随着岁月的剥浊,这曾经的省工委机关已显得有些破旧了,尽管刷着油漆,在努力地保护着,但仍然显得很陈旧,尤其是两边的房屋被拆除后,仅剩一副骨架在夜风中孤零零地立着,让人顿生一种沧桑感。
从三角塘巷出来,我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经由工地上用围挡隔开的小路穿过湘雅路,进入对面的油铺街,然后经芭茅洲巷回到小区。
一路上,我仍在回味着刚才的三角塘巷之游。我在想,长沙是一座有故事的城市,各种古迹星罗棋布,随处可见。这些都是历史的见证,是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然而,面对日新月异的城市建设,这些记录着辉煌岁月的历史遗迹,大多象这省工委旧址一样,孤零零地耸立在风尘中,任由风雨剥蚀,它们还能保存多久?能抵挡得住开发的大潮吗?
我的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不多久,它又随着我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文/知秋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