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薄雾蒙蒙,旭日初升,东方渐白。
推开藏书阁的门,清晨的微光透过淡淡的云雾后已无力驱散阁内的幽静昏暗。男孩伸出右手轻挥,阁内烛火忽亮,烛光由近及远沿着环形排列的书架缓缓铺开,散漫四周。
书阁中央放着一张数丈长的案台,案台上是散乱堆叠高达三尺的各类书籍。
“这么多书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男孩刚坐在堆着书山的案台前,身后便传来了这句话。
话音刚落,燕云羽就已在男孩身旁,望着四周密布陈列的万千书本,燕云羽不禁发出感叹:
“这就是历代先辈的全部积累吗。”
燕云旭年长燕云羽两岁,因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枪剑骑射皆无法修习,只能待在书阁里主修人文地理、大陆史记、兵法权术。
“今日怎么有时间来书阁了,是打算提前看看今后的功课吗。”
云旭虽然问着,目光却依旧在书本上,不时挥动右手将书山中的几本隔空抽出并翻动摊开,使其漂浮在自己面前与他所看的篇幅相互对照。
“走之前来看看你,明日我就年满十周了。”
云旭停下了动作,浮于空中的书本也渐渐的落下。这个小自己二岁的皇弟,也到了要出城历练的年纪了。
“过来和你打声招呼,我回来前可别死了。”
云羽拍了拍云旭的肩,随后便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云旭被气的一笑,自己的身体在别人眼里就是那般的柔弱吗。王族子嗣但凡年满十周者,皆要被派往各个边国的险地附近驻守历练,直至完成当地的成年礼后方可返回王城接收封职,亦或是在留在当地供职镇守。
“八年吗。”云旭心中想着云羽回来的年份,胸口忽然气闷,立即凝气调息,顷刻间咳出一摊脓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以频率音调判断,是母后与她的两位近卫司祭。
云旭站起了身,准备接受清晨的调养护理。案台上书籍四散摆放堆积如山,因近日研读而放置在面前的,是一册敞开的《甘青录》。
【2/7】
南方甘青,王城附近的边国之一。
云羽被派往距离甘青边境不远的一处村庄,村庄地处偏僻远离主城,树木丛生犹如山林部落。
部落族长并没有为云羽接风,二人刚相见,族长便抛来一柄长剑长弓。
“明日,与我同去狩猎。”
当日入夜,云羽房内烛光闪烁;剑光闪动,剑鸣声响;挽弓空对月,弦上月华凝聚成箭,弓放弦颤,月华弹出随即消散于夜空。
“年纪轻轻弓术不错嘛。”
小女孩从窗外下方探出头来,凭借一双纤细的胳膊使上半身趴在窗上。
剑光一闪袭来,女孩低头紧闭双眼。忽然感到寒芒散去,耳畔传来了男孩的声音。
“这可是顶楼,女孩子怎么这般调皮。”
“我不喜欢敲门。”
女孩没去理会男孩伸出的手,双臂支撑着身体翻身进入房内。
“刚刚吓到我了,快向我道歉,顺便答应我件事怎么样?”
云羽感觉自己貌似上当了。面前的这个女孩丝毫没有表现出刚才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可她提出的要求又正好符合他想向她道歉的心理。
女孩取出腰间箭筒里的几支箭矢,从云羽手中拿过长弓,搭箭开弦,因气力不足只能将长弓张开一半;双目注视房角烛火,箭矢弹出却发现已经射偏,可箭矢随即划出一道弧线,熄灭房角火光。
“明天用它好不好。”女孩手中的这几支箭矢,是女孩的近期作品。本是赶于明日前完成交予她父亲尝试,可虽然赶上了时间,却因父亲觉得其还未试验稳定而选择暂缓使用。
从女孩口中得知,明日狩猎云羽只是体验观摩,并不会置于危险之境。在女孩时而因男孩的剑光闪动而心有余悸,时而因自己的作品被拒而伤心欲绝的表演之下,云羽只得答应下来。
“虽然只做了四支,不过别客气尽管用。”
女孩的话音在窗外回荡,女孩的身影在窗外消失。
【3/7】
村庄坐落在丛林之中,先辈们自甘青主城出发,来到此处开垦建造。建造此村的目的,是为了探索附近的一片未知区域。不过时光流逝,对那片未知的探索却任然没有任何有效的进步。
虎啸震动丛林,云羽背靠一棵古树,紧握着长剑的双手在颤抖,族长与一名青年一同持剑将他护在身后。猛虎毛发灰白,黑色纹路交错嵌在其中;虎躯长约三丈,高十数尺;双目赤红,吼声低沉积蓄于喉。
白虎低吼,注视三人。虎躯瞬时急驰,直袭护在云羽前方的青年。族长侧向闪身朝青年前方挥动手掌;青年立于原地,长剑平胸,直面白虎迎面而击。
虎疾驱至近前,后肢跃起前肢扑击袭向青年咽喉。刹时虎躯前闪现出一张铁网,白虎的前肢与虎口皆被阻挡。此时青年长剑已至白虎眉心;侧方族长剑光袭来直指白虎侧颈;云羽自古树顶端跃起,搭长剑于弓,双目凝视白虎额脑。
三柄长剑刺入白虎头部,虎躯似没了生命一般撞向前方的古树。青年越过失控的虎躯落至族长身旁,云羽着地,握着长弓的双手颤抖依旧。
云羽站起身子,正想靠近虎尸,却被族长与青年拦下。
二人发现刚刚空中那一剑,射偏了。
白虎会这般伏尸树下,难道是在等待无防备的猎人前去从而做出致命一击吗,这只第一次遇见的巨虎看来并不简单。
族长与青年一同看了看身旁的云羽;三人的长剑皆留在白虎躯体之上,待这只正在装死的庞然大物发觉他们没有了近身兵器后,那时他二人或许还能继续周旋,可却无法继续顾及云羽。
族长与青年各自取出怀中的两枚弹丸,族长向前挥出,两枚弹丸空中相撞碎裂随即烟雾涌现弥漫四周。虎啸自烟雾中传出,贯彻天际。青年将手中两枚抛入地面,音爆响起,震响丛林许久不散。三人隐去气息身影与频率,消失在丛林之中。
【4/7】
在甘青的八年时光转瞬间便将过去,云羽即将年满十八。
成人礼的前一日夜,云羽房内烛光闪烁,剑光闪动,剑鸣声响。
“吵死了吵死了。”
一位少女仿佛是从窗外飘进室内一般。
“剑法不错就是剑声太响了。”
云羽剑光一闪朝着少女袭来,少女右手凝聚出一柄冰剑阻挡,剑光与寒光交错的瞬间冰剑便被折断。
“你就不会让让我吗。”
“如果是用尽全力凝聚出的寒冰剑,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断。”
云羽看到眼前这个熟悉的场景就明白,叶鹓又有什么事要来找他了。
少女背过身,将别在腰间的箭筒取下,随后转至云羽面前,双手将箭筒捧上。
“生日礼物。”
云羽笑了;二人的初次见面便是当时还是女孩的她,拿着四支附了魔法的箭矢告诉他明日的狩猎没有丝毫危险,可结果却是幼年时的他直接担任起了女孩兄长与父亲队伍的第三人,还遭遇了截至目前为止只遇见过那一次的巨大白虎。
“这可比八年前的那种厉害多了,我又附上了感应术,你把它给藏起来我随便感应一下就能知道藏哪了。”
云羽从少女手中接过箭筒,别在腰间。
“过完明日你就要回去了吗。”
“要回去看看那家伙的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云羽透过窗,望着北方。
王城藏书阁内,云旭已经年满二十。八年来,云旭凭借自身所学规划建设边境险地附近的村庄,随后又巩固了王城各类魔法基础,后续并将法术推广至周边六国。他的皇兄皇姐们除了大王子外都留在了边境驻扎,臣民皆认为大王子回来定是准备继承王位,可国王禅让的那一日,云旭却在大王子的搀扶下,登上了王座。
藏书阁内烛光依旧,云旭还是坐在那个堆着书山的案台前,他深知自身已时日不多。
“这样对你来说是不是太过勉强了。”
大王子站在云旭身旁,以臣子的身份,陪着这个一直在疾病中支撑的皇弟。
【5/7】
云羽左手轻轻的触碰着别在腰间的箭筒,叶鹓的东西真的就和白虎这种生物这么有缘吗。
云羽直面着白虎,这只白虎不及八年前的那般巨大,躯体仿佛小了一圈。云羽身旁与身后的青年已经做好了准备。身后的青年已经位于附近某棵树上,他的手没有颤抖,他的剑便不用搭于弓上。云羽同身旁青年一同站立,手中皆备好了隐形的铁网,白虎的目标是谁,另一人便侧身闪开。
白虎注视着这一切,它的血口在急促的喘息,仿佛是在嘲笑。
虎躯瞬时急驰,它的目标是云羽。云羽身旁的青年侧向闪身朝云羽前方挥动手掌;云羽立于原地,长剑平胸,直面白虎迎面而击。
白虎疾驱至近前,距离在持续拉近,不过白虎始终没有前扑的趋势,反而开始减速。刹时虎躯前闪现出一张铁网,此时云羽手中长剑将至白虎眉心;侧方青年剑光袭来直指白虎侧颈;上方青年跃起凌空下坠长剑瞄准白虎额脑。
白虎忽然转身,朝着侧方的青年奔去,避开了铁网,也避开了上方与前方的长剑。
虎躯瞬时疾驰至青年近前,前肢弹开了青年手中剑随即虎口锁喉;白虎将尸体甩开,直奔凌空的青年而去,后肢一跃而起,青年处于空中还未着地便成为一具死尸。
白虎叼着青年的尸体,于数十步外环绕注视着云羽。
云羽取出怀中两枚弹丸射向空中,但在两枚弹丸将要互相碰撞粉碎的瞬间,青年的尸体被白虎甩出将两枚弹丸弹开。弹丸滚落于地,这只怪物,知道三人的战术,也知道三人所带物品的用法。
【6/7】
叶鹓没有等到云羽回来。
她说服了父亲让自己进入搜查云羽三人组的队伍,因为云羽别在腰间的那些箭矢,有自己附上的记号。
丛林中飘忽着纤细的连接着云羽的线,少女向前伸出双手,任它们落于手掌,待将它们捧起却又毫无痕迹。
眼看搜查的队伍离险地的边界越来越近,正当族长要停止前进时,少女感应到了云羽的位置。
越过林中溪流,跨过林中泥沼。沿着险地的边界,少女带着族人们寻到一处洞窟。
洞内传出一阵虎啸,随即窜出一只血虎。两柄长剑深入血虎脖颈处,数支箭矢没入虎躯,虎躯全身上下皆是赤红。
血虎死在族长手下。少女在兄长的带领下步入洞中,洞窟内腥味刺鼻,一具尸体伏于一座雕像前。
少女将别在尸体身上的箭筒取下,这便是她送给云羽的东西。
少女的兄长与族长则看着眼前的雕像,满面诧异。
面前这座巨虎的雕像,它的眉心、侧颈与额脑处皆有一柄长剑。长剑虽是石质,但它们在石像上所处的位置简直同八年前的那只白虎一致。
族长伸出右手触碰巨虎石像,这只野兽的记忆宛如激流般涌入族长脑中。
【7/7】
王城的骑士、工匠与司祭们陆续来到这片区域,附近的那个村落也搬迁至此处。王城的工匠将村落改建的如同王城一般,而曾经的那个虎窟,则建起了一座神殿。
云旭步入神殿内,殿内四壁无窗,中央分散放置着些许盛满清水器具。在尽头处,台阶上,屹立着一座巨虎石像。
“母后,父王在里面做什么?”
殿外一个七岁的男孩在一名女子身旁,拉着女子的衣角问道。
女子没有回答,双眼慈爱的看着男孩,一言不发。
殿内忽然传来震动,神殿的魔力波动变的剧烈,震感渐强,随后转弱,渐渐趋于平稳转而消散。
女子牵领着男孩步入殿内,殿内中央的器具散乱一地。只见云旭站在尽头台阶上,面前空无一物。
“父王。”
男孩朝着云旭跑去,女子则站在原地,注视着父子二人。
只见云旭对着男孩半跪于地,左手收敛的平放于左腿上。他在男孩的耳边述说着什么;他的双眼注视着男孩的眸子;他的身体在慢慢的石化;他的右手还未触碰到男孩的脸便一动不动,停滞在空中。
(文/音昱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