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宝地，氤氲书香
李志超
第一个发现湖上乡村民苏江南的住宅正对着一张长案桌山形的，是我！
1996年秋季，我担任初一年（1）班班主任，苏江南的长子苏瑞巩就在我班里，因为他的学习成绩总是在年段里遥遥领先，所以，我很想登门拜访他的家长。某一天晚饭后，我约了几位同事，散步来到他的家里。
这是一座标准的闽南十开间正厝，坐东向西，背靠着大山。里面住着苏江南和他的两个哥哥——苏水电和苏水宗三户人家。我站在门口，沿着大门所对的方向向西遥望，忽然有一个惊人的发现：你看，摆在前面的青山不正是古代的一张长案桌吗？再仔细看，在桌子右上角，还放着一个笔筒，上面插着毛笔。这个发现让我十分激动，而且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似乎可以扯下几丈天幕，在长案桌上铺开，执一杆如椽巨笔，蘸一点天边的云彩，书写天下华章。我把这种感觉告诉同事，他们也惊叹不已。
后来，我听到了本地的一个传说，清朝的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晚年辞官回湖头，在湖头榕村书屋讲学、读书。夏天湖头天气太热，他就带着几个学童来到湖上，找一处阴凉的地方，临时搭建了几间小茅屋，在那里避暑、读书。几百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小茅屋早就无迹可寻。苏江南的父亲在一块荒地上建起了这一座房屋，正好建在李光地曾经搭建小茅屋的位置上。传说李光地对风水很有研究，他找的地方肯定是一块风水宝地。但是在我之前，从来没有人发现苏家住宅正对着一张长案桌。我的这个说法后来在村民中慢慢地传开了，没有人说不像的。
后来事实证明这里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是出人才的地方。苏家三兄弟和他们的祖辈，世代务农，可他们的孩子，念小学，念初中的时候，学习成绩在年段里总是名列前茅。再后来，他们一个个考上达标中学，又一个个考上名牌大学。掐指一算，从这座房子里走出来的大学生就达15人之多。学历最高的是苏瑞巩，获得中国科学院博士后学位，现在中国科学院苏州纳米技术与纳米仿生研究所工作，已经评上副教授。他的三个妹妹中，苏彩珍还在厦门大学读研究生，苏彩云和苏彩珠已经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
有人说，苏家出了那么多的人才，是因为他家风水好，也是沾了文渊阁大学士遗留下来的书香气。对这种说法我不以为然。我想，风水之说也许有一定的道理，但人的主观因素才是最重要的。我比较赞同佛家的说法。佛家认为，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居住环境的好坏跟主人的心态有很大的关系。风水是会转变的。心态好，风水会越来越好；心态不好，风水会越来越差。跟这座房子的主人们接触久了，对他们有了较深入的了解以后，我更相信了这种说法。
第一次跟苏江南见面，就发现他是个残疾人。他原来是矿区的一名采矿工人，因为矿井塌方，他被压断了右腿，到医院装上假肢，他就要依靠一根拐杖才能走路。他和妻子两人，管理着十几亩茶园，靠种茶、制茶维持生计。有亲朋好友好言相劝：“你都这个样子了，能让儿子读书就不错了，女儿就不要读了，叫她们早点出来帮你干农活。”可他不听，他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拼着老命也要让孩子们把书读下去，这是做父亲的责任！”在我所接触的家长中，他是一个最重视子女的教育，也是最尊重教师的农民。记得有一年临近春节的时候，他家杀了一头猪，他拄着拐杖，从家里一瘸一拐地走了两公里多的山路来到学校，请我们几位老师到他家吃饭。说实在话，看他家那么穷，我们确实不想吃他的请，但他这么热情，我们能忍心拒绝吗？
中国有句古话：“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苏江南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不能讲很多大道理，但他明白，他残疾了，家在风雨飘摇之中。他绝对不能倒下，孩子还小，他仍是家中的顶梁柱！而要让家庭摆脱贫困，唯一的办法是把孩子培养成才，让他们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拼出自己的一方天地。他起早摸黑，比正常人付出了更多的代价。他的妻子也同样坚强，她心疼丈夫，尽量把一些重体力活包揽下来，尽量减轻丈夫的负担。夫妻俩以她们羸弱的身躯，共同撑起了一个家。他们的孩子在我班里读书的时候，我经常家访，后来孩子们陆续考上高一级学校，我仍然经常到他们家里，找他们泡茶聊天，夫妻俩都很热情，也很开心。他们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谈自己的难处。他们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看到他们的孩子的进步的喜悦和欣慰，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期待和信心。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苏瑞巩和他的几个妹妹也很懂事，除了学习相当刻苦以外，他们都想减轻父母的负担，一回到家里就主动分担农活和家务活。记得苏彩珍读初三的时候，我去家访，目的是跟她的家长商量，看能不能让她少做点家务，以保证有更多的学习时间，更有把握考上达标中学。可我来到她家门口，看到的是一种叫我终生难忘的情景：在她家房子旁边，她母亲在犁地，她父亲右胳肢窝下拄着拐杖，双手举着锄头正在整畦；而苏彩珍正在家门口的那一个大水池旁边洗茶巾。茶巾满满的占了整个水池，要全部洗完，谈何容易？我看了都觉得头疼！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春天里洒下辛勤的汗水，才能有秋天的硕果累累。从苏家的这座隐藏在大山里深处的土屋里，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学生，又有外面的女大学生一个又一个地走进土屋当他们家的媳妇。院子里飘荡的，不仅有醉人的茶香，还有氤氲的书香。他们一家人做人都很低调，从不张扬。但他们却用事实向乡亲们证明：知识，确实能改变命运！
（文/曲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