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华铮房门外寂寞了一整个时辰,忽然有了一个伟大的发现,跪着不是人该做的事。但只要一想到可以继续压榨丞相这一类万恶的资本家,可以继续打着相府少夫人的身份杀人放火,丢人现眼,为祸人间直到我成为真正的富婆,问鼎上京富豪榜。
像许许多多名留青史、颠倒众生的穿越前辈一样,**赌坊,遍布天下;皇子名士,垂涎三尺;公主小姐,投毒放药。但我依然会在无数前仆后继,痴心不改的某某男假仁假义通风报信之下高枕无忧的活着。
本国**还太过封建和保守,需要我打开门户,海纳百川。此地赌坊还太过稀少,需要我扎根赌坊,建设赌坊。没皇子,我得去钓;没公主,我还得去招,你们看,老娘的穿越生涯才刚刚起步,怎么能够因为跪了这一小会就退缩呢?最后完成我毕生之心愿,写一本和司马迁一样的无韵之风骚,叫后人知道我的**韵事,若是能争相传递那就更让我死不瞑目,延年益寿了。
我总结了前人的经验,构建了一副生动的人生蓝图。不知不觉房门开动,我伸头一望竟然会是上回为我看诊的太医。他丝毫没有因为看见我这个弱女子而心生同情,更没有叫我起来。素服飘飘,衣带当风只觉得这厮有一股,嗯,怎么说呢,仙气……眉若弯月,额似空庭,神色漠然清冷。我安静的跪在走廊下,不发一言,听着他的脚步声和着自己心跳,一下一下,无端紧张。
正当我长舒一口浊气,心虚感稍稍放缓时,他忽然好似看透我的一举一动。从后方悠悠传来:“他已经是多事之秋,你最好别添琐事,再有一次,不醒过来也未可知。还有,下跪最好不要用什么护膝,虚伪。”
那般轻慢的语气,那些我日后想起依然觉得后背发凉的话,经过我身边时他不曾驻足更不曾留意我,却在弹指间看出我所有的想法。如果他是敌人,会是个很好的敌人。护膝的确是子云送来的,我也早联想到有今日,只是没想到会碰上这位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温兰舟,温大人。
门开了,华铮身边的武清出来。“少夫人,少爷请你进去。”我将身上的衣物弄整洁,饰物一一放好,突然站起会有些踉跄亏得武清手疾眼快扶住我,又想起温兰舟的话不觉苦笑。我沿着走廊,扶住墙壁,歪歪扭扭的走着,只觉得脚下像有虫子慢慢爬慢慢噬咬,十指连心。
待我走进房屋身后早已没有跟着的人,打开富贵流云的湘绣帘子,首先是一股熟悉的药味迎面而来。丫鬟们安静的忙着,看到我低头问好,却不见范昀和婆婆。越往里走,灯火越明亮,他怕黑,屋里从不熄灯,以至于会给人一种可靠温和的错觉。再走近一段,我却不敢掀开帘子了。一是我的确算计了他,二是若温兰舟的话是他的意思就是我自讨没趣,纠结。
吸气,呼气,再吸气……走进暖阁时,众人见是我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只看见床边烧着极旺的银霜炭,火苗啪啪地响,照的他面色温润,一团光晕,清脆悦耳。如果今日的情形就像我策划的那样,我想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出逃给他带来怎样的苦果。我是昨天准备走的,一直觉得因为木翩翩偷的那份密函我只有一辈子待在相府才可保无虞但意外的是让我遇到了木雍……
从刚来的举步维艰到现在略有好转,我已经在这个华笼里挣扎了三年,现在荣华成了我逃走的倚仗保护了木翩翩的秘密,却留不住我这个异世的灵魂。
在现代,混迹赌场或许不能让我的生活锦衣玉食,穿金戴银,但至少我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也不是爱赌钱,至少除了这个我还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我只是想要热闹的生活。在我妈为了钱整天游走逢迎于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时,在童年独自跋涉的家路时,我厌恶安静,那让我觉得生命毫无厚重,轻如尘埃。
如今叫我面对这样一个病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在初秋时分裹着棉被,笼着炭火,全身瘦的只剩下凸起的骨骼,仿佛控诉着我的罪行。我翻开他落在床沿上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这是他唯一还好看的东西了。假如他无恙,应该也会有苏祺的文采**,商子期的放荡不羁,温兰舟的清癯疏离……
我搬来锦矶坐在床的旁边,拿出这几日华菁要我编的璎珞,等着他醒来。一时间,屋里屋外,一豆红烛添暖色。
半个时辰后,房里的大丫鬟沉音端着药进来,脚步自然放的很缓。“少夫人,药已经煎好了,若是少爷醒来烦劳你喂他喝下。”就算到了这般境地,他房里的人对我依旧恭敬,到让我意外。“沉音姐姐,我,我怕做不好,姐姐还是自己来。”我不敢独自面对,其实我很胆小,说着就要收拾东西离开。
却不料沉音上前阻住我无措的手,苦笑着说:“夫人是说笑吗?那位睡前是这样吩咐的,叫我怎么办?”看着她哀求的样子,我又凌乱了……这儿正僵持着,华铮倒醒了。挣扎要起来,我当时脑子正混乱,顾不得什么。沉音见我呆傻,已经扶着他坐起来,他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由着我发呆。
我回过神,沉音已走。床上的人虚弱的问:“这回可好玩了?”我嘴角一抽,感情您还能开玩笑。见桌子上的药再不吃要凉了,我只端正的问他吃药,没搭话。那么,问题来了,也许是刚刚用手久了,我这胳膊竟然不听使唤,一勺汤就那么一抖一抖地,等到他嘴边已经都撒在锦色被子上。
开始他还能将就我,接我送的汤,到后来干脆嘴角微勾但眼神冷冽地看着我一个人在那自娱自乐,我这个人就是不能紧张,一紧张就要出乱子。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做什么怪动作,但越着急就越乱。终于在我N+1次抽搐后,一副青花白底汝窑碗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了……床上的人咬牙切齿的掀动嘴角:“翩翩啊~你是故意的吗?还是这又是你从哪学的杂耍,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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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后一个嗯字我闻到了威胁的味道,所以我选择了坦白。“前天在温江楼我见了我父亲。”他没答话,我想这些商子期应该早就告诉他了,不然今天在宴会上不会任凭范昀要我走。“他问我上次你们商议的官员外放名单,我说没有,他无意追问只给了我大漠盛产的安息香,叫我日日焚烧。
我接了下来,点了三天,害怕……没有怎么多用,今日我以为你或起不来床,或者很早发病,却没算到你参宴,也没算到范昀会有此一说,叫我无措,当然也没敢轻举妄动。”其实,我真正没猜到的只是商子期会说那番话。听到这,他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些,但也只是咳了几声,不多说话。只剩下那一堆碎瓷在无声叹息……
我如此说他都没有接话,我只当他依然在疑心我,心不免微凉苦涩。但我该做的已做了,日后对他自不必有亏欠了,这样,也好。他不说话,静静看着我,我坐在床边,想着日后离开相府的生活。下一瞬,他伸手拉我到他身边,将我的头放到他心口,我竭力挣脱,无果。
听着胸腔里尚且温暖跳动的心,内心不是安稳是害怕……只听得他微微无奈的叹息:“三年的夫妻时光却还不够让你了解我,是该说我城府极深,还是说你心思太透呢?”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够明白我想逃的原因,但事实是这样的,他虽病弱但心有天下,而我,一边享受他对我的好,一边想要和他划清界限,你看,我有好贪心。罢了,就这样吧。眼角有泪滑落,无声哀伤。
第二天一早婆婆顾舒就来看华铮,但可疑的事没见到范昀。我们三个人围坐吃饭,无人说话。饭后,婆婆问华铮:“今日可好些了,那些公务能放就放给别人,丞相也能做的。”如果说我和华铮是朋友,那丞相和婆婆就是宿敌。夫人对丞相从来也不热络,平日不是必要话都不会说什么的,以至于后院里的那几房姬妾总要固定的出来瞎蹦哒。但可惜的是敌人顽强的攻击全都被我婆婆粉碎了,这也是她高明之处,无宠却独大。
“母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这些日子叫母亲担心,是儿子不好。”我扶着华铮送婆婆往院门口走,这话音刚落,顾舒女士就不满的瞄了我一眼。我一缩脖子,不说话。“翩翩,送母亲回去吧。”我很想说,婆婆你房间你不认识路吗?
我硬着头皮跟着婆婆大人,是谁说过婆婆和媳妇是世界上最难的关系,现在看来,有理有理。长长的走廊,两旁是简单内敛的兰草,华府的确没那么浮华。婆婆要喝茶,身为国民好媳妇当然要死而后已!但意外的是,她今天竟然叫我坐下说话,不得不说我受宠若惊,感动的一塌糊涂。
等到茶绿色儿喝到白色,她才开口说话,却和我预想的不同。“昨天怎么有勇气走的呢?你不知道,谋害丞相长公子就算走了,也会被抓回来的吗?”她盯着我,希望我说实话。
“不知道,决定很冲动,没想那么多。”一瞬间的念头,根本没时间周全打理。她忽然笑了,就像一株幽兰,奇怪我不是一直觉得她很世俗吗?“真好,如果当年我也有这个勇气,现在会和那个人一起行走江湖吧,不像现在,一生受苦,连华铮也……”这句话她是带着微笑说的,其实她也才三十几岁,这些痛悟却真真切切传到我心里。
其实本来嫁给丞相的应该是顾浅,一个十八年前天下闻名的才女,三岁能诗,五岁著文,九岁天下知。再加上样貌倾国倾城,遗世独立,仅一首长安赋就俘获了丞相那一个少年心。但可惜,顾老将军早年和皇室定下儿女姻缘,这个人就是顾浅,而非无人知晓的顾舒。再到后来,顾浅名正言顺的成为一国之后,顾舒则从御史夫人一步步熬到今天的尊位。
顾舒嫁给还是御史大人的丞相时,在华铮之前还曾育有一子,但可惜当年进宫陪先后生产,被传热水的宫女绊倒,流掉了。可恨的是丞相还只守在未央外,不闻不问,自那之后我婆婆再没有进过宫。
如今看来,当年的恩怨还在,可故人却已亡,先后怎么知道自己会有早逝的这一天呢?这比糊涂账,有人苦,有人痛,却没人负责。
(文/栢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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