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晚上九点整,天已大黑,挤了数个小时的火车到达这个作为中转的小城。小城这边已是满天飘雪,在火车上往窗户外瞅的时候小城就已是冰雪的世界,窗外雪花一朵一朵飘落,洁白,晶莹,稍远些看像白绒,脸贴在玻璃上看却似雪骨朵。雪,并不是个陌生的概念,但他记忆里却很少这般仔细看雪,也许是没这么漂亮的雪引起他的注意,当然也许是从未在意过任何一场雪。
道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它们不再是花骨朵的形状 却依然洁白,尽管它们覆盖在泥泞之上,未来还要经历人们的踩踏,铲锹最后在阳光下融化亦或在未见到阳光时就蒸发。铁路上积了雪,铁路工人们赶在今夜将雪铲去,以免上冻路滑。两个多小时的候车时间,不愿在地板湿漉漉黏糊糊的候车厅里气闷着看手机,他突然想看看这个小城,看看这个未来也许不会再来的陌生小地方。
外面的雪已不再似刚刚火车上的鹅毛大雪,但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车站的工作人员已开出了一条道路,洁白的雪混着黑色的泥泞被堆在路边,这样的雪就像被欺负的小孩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毫无生气。此时小雪撒在脸上,雪粉柔软让人惬意,看样子即便是雪粉,用“撒盐空中差可拟”此类无美感又显得生硬的句子描述也不合适。
下雪可以带给人们烦恼也可带来欢乐,至少下过雪后的空气格外清新,火车上本就不流通空气,众人身挨身挤在一起,气流污浊异常,挤了数小时车的他舒展了一下四肢,嘴巴和鼻子贪婪的吞吐空气,恨不得全身毛孔都能呼吸,肺部的污秽和内心的烦闷在一呼一吸间排去大半。
车站周围是一片树林,他不知为何突然脑补夏日傍晚鸟雀在树林间穿梭啼叫,绿油油的树叶,并不干燥的土地,一副有些阴深的画面。不过这里的树叶早就在晚秋时分凋零干净,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和梢上盖的雪及枝下挂的冰锥,虽然车站的光线无法照到树林,但月光下仍然是那版澄澈透明,冰锥上流动着月亮的光芒,不远处的小湖结了冰覆着雪,一截断木冻在湖心,不雅观又很自然。月光笼罩下的冰雪世界,在没有人类的足迹也没有动物的行迹,一切的污秽黑暗仿佛都暂时消失。唯有那些细弱的小树和树枝在雪与冰锥的压力下折断,这方显一点自然世界的残酷。
他踏着雪,咯吱,咯吱,雪层松软踏下去反倒给他一种别样的充实,这种感觉有些久远。
树林里积雪并不深,还没有迈过他的鞋子,鞋子是仿造品,却耐穿透气又防水,算是他身上最贵重的几件物品之一。他没有进树林里闲逛而是走在小树林的外围,被地上的一些清晰又即将被雪覆盖的痕迹所吸引,那并不是动物攀爬活动的痕迹而是数行歪歪扭扭的字体,“***是个大傻瓜”,“***一起加油吧”……他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看着这些显些简短稚气的笔迹,当然还有另一些潦草的厉害或者已被雪盖住的字体无法看清。他想象着一群孩子也许是上学时捧着杯冒着热气的豆浆一路追打玩闹用小手或者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下这些稚气的话语,然后迅速跑向学校以怕迟到罚站,也可能是放学回家路上嘻嘻哈哈写下又嘻嘻哈哈跑开,也许那些孩子已经忘记他们曾在某个小树林边的地上写的这些话语,但这时一个路人停在这里倒是饶有兴致。
但为什么他看到这些字就联想到孩子呢?但现在很多孩子都不屑写出的文字也只能让他联想到“孩子”了,一群尚有童真和稚气的孩子!他又想做个孩子了,尽管曾是孩子的他渴望着长大。
他思忖片刻,也决定在这个异乡也可能是未来不会再来的地方留下一点痕迹,“***到此一游”,一句满没素质的话语,一行可能马上就覆盖的笔迹,他却有些开心,如此看来开心好像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树林前数百米是一排居民楼,小城的楼层并不高,很多小楼还是由传统的砖瓦盖成,比起钢筋混凝土又有另一般意思。未至深夜,仍有些人家亮着灯光,清一色的橘黄色光芒让他突然感到温暖又有些诧异,他对这种橘黄色灯光的记忆仅停留在幼时,但谁也不曾说“黄豆般的灯火”只局限在作文里,也许是习惯了刺眼的白色光芒了吧。窗子后时不时闪过模糊的身影,也许是夫妻为了鸡毛蒜皮的事争吵,也许是学子深夜捧头苦读,也可能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看电视闲聊……作为一个旁观者臆想着他人的喜怒哀乐竟然让他感到一莫名其妙的温馨,尽管他对这个小城和小城里的人一无所知。
他抬头看看天,黑漆漆的幕布,几颗闪烁的星星点缀,雪粉垂直而落,落了些许进眼睛里,但他并未感到不适。他闭上眼,想象,想象戴着蓑笠的隐士在雪幕下,在江边垂钓;想象雅士划一叶扁舟在湖里,在冰天雪地留下一痕,似在勾勒一副水墨画;想象几点红梅在某个雪夜某个不知名的屋檐下为寂寥的世界添上几点红……
他睁开眼,前方依然是空灵寂寥的冰雪世界,除了树木,不见人不见物,再多的想象终归要回到现实。
远处的车站传来似有似无的喊叫声,在这空荡的世界回荡,人们的吵闹声吆喝声竟然在这环境下显得些空灵。他看了一眼手表,一个小时不知不觉又溜走了,时间在他忙碌的时候过的飞快,在悠闲的时候也不减慢,不知不觉已经离车站有些距离。
候车厅的地面更加黏糊,满是脚印,烟与食物的味道格外浓烈,人群吵吵嚷嚷,时而张三踩到李四脚,时而李四撞在王二身上了,王二接着电话对李四骂骂咧咧,又接着唯唯诺诺——生怕电话那边人误解他的意思。也许是他的上司老板吧,成年人知道分寸,谁能骂谁惹不起心里自有一杆秤。他下意识按了按背包,材料还在,他舒了口气,在外人那就是几页纸在他眼里却贵重的不得了,尽管他这“贵重”的材料已被退回四次了。第五次了,这是他第五次去一个远方陌生的城市求职,第四次碰了一鼻子灰后他是真的有些沮丧,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有意思,他们心智成熟,知晓人情冷暖但很容易沮丧,还往往在不经意间崩溃。
火车准备发动,它不会去等待任何人,不赶上就会被抛下。进站,检票,上车,被人群挤在角落,火车发动,他扭着头往外硬瞅,小城那边已经看不见灯火了,除了冰雪就是黑暗。他的身子动不了,却仍扭着头往外瞅,瞅的出神,坐在窗户边的乘客心里有些发毛,但他就保持这样的姿势直到小城在视线里完全消失。
那年他22岁,在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过程中邂逅了一个小城的夜雪,很普通,但就是这普通的雪景让他突然……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感伤,对,是感伤,于是乎他暂时忘却之前的悲伤。
数小时后几只小雀叽叽喳喳穿梭树林间,它们梳理梳理羽毛,从枝头一跃而下,抖落了梢上的白雪,撞掉枝下的冰锥,俯冲向地却在着地前以优美的弧线向上滑行,天色清灰,天边却有一片蔚蓝,赤红的太阳在东方冒头,白雪开始融化,冰锥摔的粉碎。
他看到了应该会挺开心。
【作者的话】文章背景是编的,但关于雪的感受确实是亲自经历的。我没什么文笔,但看了些文章后也有些手痒,想把内心一些东西写出来,但我驾驭文字能力比较差,目前只能写出这种小白文章了。 第一次写文章并发表,算不上什么好文章,希望大家多多见谅,也欢迎大家指出不足,如果能给些意见就更好了。
(文/无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