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它?”他质问我。
“为什么诧异我知道《桂林山水》?我还知道丰子恺的《鹅》……还知道你们上学期学过老舍的《母鸡》!”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他继续问着,这次我看出了他的惊恐。
“天呐,老师你知道的真多!”另一位同学十分惊讶地说道。
“为什么我就不能知道啊,这篇课文我上过两次了哟。”他很疑惑,我很失落。但尽管我心里满是失落,却还是在脸上强加着微笑,手里的课还得继续上。可就算我脸上挂着笑,但我心里却很清楚这份笑容的牵强,清楚自己的笑里藏了几分苦涩;清楚我嘴角的弧度不是自然在上扬,而是被一根隐形的铁丝刺穿嘴角后再死命地将口红下的肉片往眉角上拉扯形成的;可能为了完成这个微笑,我的嘴角还留下了跟口红一样的血色,但没有人看得见。大家可能觉得这种笑容被我描述得很诡异,但我相信他们没有看出来,他们可是人间的小天使!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笑容背后承载了多么剧烈的疼痛。
“因为你是我们的阅读老师啊!怎么可能是学校里那种优秀的人民教师?”刚才对我提出质疑的同学抢答了我问的“为什么”。他很兴奋,就像解一道非常简单的数学题;他回答时语速是那么地自然,咧出的两个酒窝里装着对这个问题的不屑与对补习班老师的些许嘲笑。这或许也是他上一堂课骂我的原因吧——我不是真正的“人民教师”。
“让你失望了吧!我在教你之前就是学校里的老师哦!快点乖乖写,不然我要像学校里的老师那样罚你了哈。”他不理会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有故意压制情绪,更懒得看其实我已经面露难色,这一切我都不怪他,我谁也不怪,他是人间的小天使。我看向门外,这位孩子的家长对我笑了笑以示歉意,接着又低头点开了一段语音消息,再仓促地将音量调小,之后再次对我笑了笑以示歉意。
这个决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我一直给不出合适的答案。对于辞去学校代课老师一职的决定,我早已下了无数次,每一次都被心魔给击退,因为辞职就意味着我要换工作,意味着我不再享受朝八晚四的上下班时间,进一步意味着我备考代课老师转正的时间可能大打折扣,最后…也意味着我与所谓的“人民教师”又远了一步。如今新的假期又到了,却没有跳过这个“辞不辞”的老问题。
今天,我手里握着刚到手的两千七百元工资,脑子里飞快地安排好一分一毫的去处;我知道,最后我的卡里仅可以存五百块——还是辞职吧。
“微信支付也可以的,女士。”店员很温柔地提示了我,而我谢绝了。
“居然不用吗?您真的很特别呢……现在年轻人用现金的很少了。”我看出了他的尴尬,在这个数字钱包的时代里,用现金的我着实显得格格不入。可他不知道的是我电子钱包里不放钱就是为了少买东西。包里装着现金,每当眼睁睁看着一百整钞被换成零碎,我便告诉自己——请再节约一点!
想到这些,我发现决定辞职时的那份难过又少了一些。
回到家里,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回想课上那位学生说的话。床面铺着的麻将席冰冰的,每一块都努力地贴紧我的背,它们可能希望将自身的那股凉意通过我脊柱的神经传递到我的心里,好让我平复一下心情……可是,它却好心办了坏事——它的“好意”顺着我的脊梁延展开并包裹着血液,在静脉里、动脉里和毛细血管里一路飞梭。那股源源不断的能量每一丝每一缕都径直地去冲刷我的心,除去刚躺下的那片刻舒爽,我是身也凉了,心,也凉了。
(文/阿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