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下夜班前,突然想起有一件事忘记嘱咐老公。打电话到家, 听到的是一个声音陌生,低沉的男人讲话:Hello?我以为自己一夜未合眼,有些颠三倒四,播错了号码,和对方道了对不起,赶紧挂掉。仔细看看刚拨出的号码, 的确是自己家。正困惑,手机震动起来,按下通话键,老公在电话另一端问:"儿子说,刚才你打回来,讲自己打错了,就挂断了。怎么回事?"我恍然大悟,刚才是儿子, 他变声了!
这两年,我换了工作,上夜班,儿子的生活起居很多时候是老公照顾。早上,我下班回家,儿子已去上学。下午,他放学回来,我多数时候还在睡觉。不知不觉,13岁的儿子生理变化竟被我忽视了。
家有少年初长成。
纪伯伦曾在《先知》里论述孩子:
你的孩子并不是你的，
他们是对生命本身充满渴望的儿女。
他们是经由你来到这个世界，
但不是出自于你，
虽然他们和你在一起，
但他们并不属于你，
你可以给他们你的爱，
但不是你的思想，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他们的身体居住在你的屋子里，
但是他们的灵魂却不是，
因为他们的灵魂居住在明日之屋，
甚至在梦中你也无法前去那探防。
你可以尽力使自己变得像他们，
但是尽力不要使他们像你。
因为生命不会倒流，
也不会驻足在昨日！
儿子在催我老去的岁月里,你一天天成长,离我远去。
我的儿子,我最亲爱的孩子,我愿做弓箭手,我的爱就是弓，你是从我手里射出的箭。
弓箭手望着未来之路上的箭靶，
他用尽力气将你拉开，
使他的箭射得又快又远。
怀着快乐的心情,
在弓箭手的手中弯曲吧，
因为他爱一路飞翔的箭，
也爱无比稳定的弓。
------纪伯伦
记得儿子出生时,清楚记得他只有6磅九盎司,19 英寸,大腿上瘦得皮包着骨头。
从医院把他抱回家的头一星期,一大早老公就赶到大学去做助教,上专业课。我做了剖腹产还不到一个星期,伤口还隐隐作痛,身边无人帮忙。孩子哭了,我得抱。孩子饿了,我得喂奶。尿了拉了,我得换。独自做妈妈的第一个星期,晚上睡不好,早上更是醒着的噩梦。
多少次,儿子的大声啼哭引得我默默流泪,我不知道如何安抚怀中脆弱的生命。我患了严重的Baby Blue (产后忧郁症)。
儿子的第一次去儿科医生的诊所复查那一天,我发烧,腹部的伤口红肿。很巧,我的妇科医生和儿子的儿科医生在同一幢大楼里各开诊所,我顺便给自己也约了门诊。儿子的检查很快,我的也很快,但我们却不能回家。我的妇科医生说我的伤口外面愈合,里面却没有。他需要我立刻回医院治疗,重新打开伤口,清理脓水。医生安排我晚上住院手术。我和老公初为父母的日子本是一团乱麻,这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在美国,我,儿子,老公就三个亲人。儿子这么小,老公不可能把他带到到处有病菌的医院陪我。
我不得不坚强,说:"我自己去,你开车送我接我。"
老公说,"不行,一个人怎么可以?"
最后,老公把儿子托给一位朋友照顾一天,她有一个比我儿子大四个月的男孩,在家做全职妈妈,而且身边还有自己的母亲在帮忙。
在医院一进一出折腾一回,因手术,吃药,我喂奶暂停了几天,儿子就爱上了瓶子,不喜欢,也没耐心吃母乳。我很失望,对老公讲:"人家说吃母乳的孩子不容易生病,还聪明。不是我不喂,是儿子不要!"
老公很心疼我,说:"吃米汤都可以把人养大,你不用担心。这样也好,晚上你不用起床,好好休息吧,我来喂他瓶子好了。"
从医院回来,每隔一天有护士到家给我换洗伤口,剩下几天是我去门诊处,由医生处理。那个上门的出诊护士有一次来时,正赶上儿子困了,想睡却睡不了,大哭大闹地发脾气。
那年纪很大的护士看着我新做妈妈,一副惶惶然,笑着说:"相信我,你的儿子虽小,但他的新生命比看起来要强壮许多。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给他安全感,抱时要抱得紧一点儿。"
初做母亲,最怕听儿子哭,因为他哭起来,搞不好会没完没了。
初做母亲,最爱看儿子笑,那笑容干净,是忘忧的灵丹妙药。
在公寓前的空地上,很多次儿子被抱在我的怀里,我指着天上飞过的飞机,教他认。
我说:"飞机。"
儿子说:"不要。"
我说:"这不是"不要",是"飞机"。"
儿子还是说:"不要。"
回到家,泄气地对老公讲:
"糟糕,你的儿子恐怕是一个傻儿子,他认定了"飞机"就是"不要"。"
老公听了,乐了,说:
"我们的儿子,绝对不傻,他会比你我都聪明。"
还说呢,我带他去家门口的樱花公园玩,多次路过一段有小桥,小河,小鸭子的路,于是我教他认小鸭子,我说:
"快看,鸭鸭。"
他也高兴地跟我学,说:"鸭鸭。"说完还高兴地自己拍拍手。
回到家,赶紧向老公将儿子的进步报告一下,老公也很欣喜,说:"我们的儿子一点儿也不差,他很聪明的。"
过了两天,暴雨过后的傍晚,我带儿子在外面散步,儿子指着人行道上,一片积水说 :"鸭鸭。"
我听得很清楚,但我还是不明白,很困惑,问儿子:"你刚才说什么?"
儿子又说了一遍:"鸭鸭。"蹲下来,手已伸到雨水里玩起来。
我愣在那里,有几十秒真的相信儿子的智力有问题。突然想起,我教儿子认鸭子时,那群小鸭子在小河里游来游去。早就不记得怎么纠正儿子,让他区分水和鸭子的,但是从这件事我发现小孩子和大人思维真的不一样。
当儿子三岁时,他去上幼儿园的学前班,开始学习写字母和数字。默写时,儿子竟然把数字4和字母e的方向写反了,经过很多次纠正,他才改过来。难道小孩子眼中的世界和大人的不一样?
儿子上kindergarten,算是正式读书的第一年,我曾向他的主辅导老师提出自己的担心:在家,我们讲中文,他的英语环境不够好,担心他语言的学习会落后。儿子的老师Tracy很认真地告诉我:"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
儿子的老师说,除了做幼儿园的老师,她还利用业余时间在大学里修教育学的研究生。Tracy正在做一个研究课题:双语教育对孩子的智力发展。她把对儿子游戏和上课时的观察日记拿给我看,描写得很细致,评语很具体。按Tracy的评语,儿子算聪明,智商很高的小孩。
儿子在学校里读书,从小学到中学,我很少过问,倒是在课外教他学习中文花了不少精力。我手把手教他写中文字,偏旁,部首,拼音都教,还买了套以中文为第二语言的教材跟进。儿子念中文时学多用少,一路走来,一路地狗熊掰棒子,尽管我一路上帮他捡:不断重复,留在他小脑瓜里的还是比扔掉的少好多。
到中学时,儿子在历史课上开始学习亚洲的古文明,在学校学到郑和下西洋。记得以前我教他的中文课本里有一篇也讲这个内容，赶紧把它找出来，让儿子重新复习。
读完中文课，儿子这个小“香焦人”竟说郑和下西洋比不上哥伦布探险。为了证明他讲得的不对，特意到网上找来了discovery (发现)电视频道的记录片《郑和下西洋》做为中文课的补充内容。挑中此片主要因为它的背景解说是英文的，儿子能真正看明白。
记录片是从介绍郑和的身世开始，当讲到郑和十岁进宫做太监，片子竟提到庵割。儿子立刻脸上呈现惊愕，整片的内容都没能比得上这个印象深刻。
看完，儿子跑到楼上去问他爸爸:
"爸爸，这是真的？在美国，只有对狗可以做这种事情。这是为什么呀？"
老公给儿子解释："皇帝为了成为皇宫里唯一的男人，就要废了别的男人。不过郑和还是很伟大的，他率领船队多次远征。"(谢谢老公合作，妻唱夫随！)
"没有女生的男人就没有power。(能力,力量)"儿子坚决不同意, 理由非常简单。
儿子成长的这些年,看起来是我们做父母教育孩子,?但很多次他的表现让我惊奇,意识到孩子不是一个被动的承受者。儿子有自己的特殊认识事物的过程,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的复杂,也不是那样简单。
（文/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