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上夜班的时间有多久,我始终不习惯。睡眼朦胧地从梦中爬起,我踩着点儿到了医院,打过卡,然后直奔洗手间,对着镜子洗脸梳头,提醒自己:上班了。
我还没走进护士站,下午班的协调负责人露西远远地冲我招手,我的睡意顿失,走到他面前,不等她开口,说:"今天我不是护士长,排班表上不是我。"
"我知道,但是该负责的人今天请了病假,所以你得顶替。"露西解释。
晚上来上班的护士和护士助手围住我,第一圈人,等着我安排各自的工作内容。下午班的护士,护士助手也围过来,第二圈人,等着看谁交谁的班。
我打印出所有病人的名单,开始计算每个护士,护士助手分到几个病人照顾,然后参看昨天的病区安排和接收病人的记录,安排今晚护士和护士助手接病人的顺序。
晚班的护士长,在我看来是个妈妈官儿,照顾一切杂事,我的名字在接下来的8个小时内会被大家叫烂:
"君念,507房的病人吐在厕所的地上,请你打电话到环保处,找人清理。"
"君念,518A下午班一对一的监督人说晚班的人没到位,请你问一下是谁?到底有没有人替换?"
"君念,三楼的心脏监视中心莉萨打电话来,要你把晚班的护士工作分配详细表传真给她。"
"君念,楼下急诊室打电话来要给新住院病人的报告,你知道该是哪个护士接那个病人?"
"君念,晚班的医院总负责人打电话来,要你派人到楼下领缺少的物品。"
"君念,你给我安排的今天中间休息时间是几点钟?我可不可以早一点儿,因为今天我是加班的。"
"君念,你的病人505B说他头痛,请你去一下病房。"
.......
晚上,我们没有秘书,所以护士长是电话接线员,杂事总管。
另外,我是医院负责人直接领导下的小兵,一上班就需要申报:
1,今天来上班的有A, B, C.D
2,现在病人有xx人,已接收了xx个新病人,xx个转接病人,还有xx张床位空着。
3,有xx, xx, xx等病人等待明天手术,请查一下他们的时间安排?
........
今天是不错的一晚,虽然我没计划自己做负责人,护士,护士助手和病人的比例不高,不是很忙,大家心情不差。ER也不是满员,只有两个新病人加入,还有两个从ICU转来的病人。我负责的病区很安静,今晚是我连续工作的第四个晚上,我已熟悉绝大多数病人的病史,病情发展情况。
午夜时分,热闹的护士站渐渐安静下来,下午班和晚班的工作交接完成,下午班的工作人员逐渐离开,晚班的护士发完了病人午夜的药,熄了病房的灯,走廊的灯也被调暗。
这片黑暗之中的安静是我所喜欢的,尽管它是暂时的。天亮后,护士站会恢复喧哗,医生,护士,社工,病人,家属来来往往。电话铃响个不停,病例在不同的人手中传递;仅有的那几把护士站的椅子被不同的人抢占;那几台总是抢手的计算机终端,间隙不断地被人登录,被医生输入医嘱,被护士查看病例。呼吸治疗师,物理治疗师,营养师都在排队,等写各自的日志。每天早晨,待我离开时,护士站已一片沸沸腾腾。现在,至少此刻療愈是入港的小船,停靠在每一个病人的枕边,护士站是守护小船们的灯塔。在这安静的笼罩下,我可以坐下来,查看病人的病例,写护士日记,准备早上的交接报告。
2am,我的无线手机响了,接起来:
"五楼西病区,君念。我可以帮助你什么?"
"君念,今晚医院负责人是四楼外科的总指导,她管得很严,你最好提醒捷克不要偷懒,查房的时时候记着更新考勤板。"老护士助手瑞姬娜打来电话警告我。
无论我做什么工作,走到哪里,总有些贵人助一臂之力,比如瑞姬娜,她会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还会善意地帮你避免未来的麻烦。当然,也有一些人永远是你的包袱,走到哪里,都要背负他们。比如,捷克,你不仅要三番五次地提醒他应做的事,而且还要帮他避免错误,因为我会因负责人三个字被牵连进去。
护士助手捷克的确是我的麻烦!
3:45AM,安吉尔打电话给我说捷克超了休息时间,他的病人打铃要换洗,我不得不去休息室去找他。
"你的休息时间超了15分钟,514A的病人在找你呢?"我直接地问。
"我三点才开始休息的,还有15分钟呢!"捷克申辩。
"我在黑板上明明写的是2:30AM到3:30AM是你的休息时间,不信,你可以到护士站去看我的板书!"我反驳他。
"捷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晚了中间午休,但是规定的时间段是不能改变。你最好赶紧去病人那里,你知道今晚的负责人是谁,如果病人不满意,申诉上去,你我都有麻烦。"恨自己如此小人般地讲话,可是我不当小人,办不成事情。
捷克还想说什么,我不要听,离开了。
五分钟后,我去查看514A房,捷克已进入房内,拉上帘子在帮病人清洗。
我不喜欢管人,管一晚上操的心不是20元的补贴费所能弥补的。这些磕磕绊绊里,我多少会和某些人会结下怨。我愿意就事论事,尽量不把工作上的不愉快带回家,把当天发生的事留在那一天,相信新的一天有变好的希望。可是不管我怎么做,总有人会议论,品头论足,那些窃窃私语我不屑去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