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母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太文,料不得长大后的儿子脱了身边,也会一改慢性的脾气。电话里安慰了那头的母亲。季文礼用力地舒展一下身体,让更多的阳光从腿部爬到齐腰。“心爷,武昭,打球去。来不来?”对床一个硕大的块头从被子里诈尸一样坐起来。“走起。”然后又倒下去。床被砸得咚一声。床下一个小个子探出头来。“杜心,我去你大爷。”
十分钟以后,小个子顾武昭运着球飞跑。杜心从身上把外套扯下来,团成一团放进背包。季文礼有点恍惚,中午的时候太阳烈,球砸在篮板上的声音异常沉闷。杜心和季文礼都是篮球队的替补。顾武昭不是。但是顾武昭运球快。很拼命。敢打。季文礼喜欢和他组队。
又一个罚球进。季文礼和小个子重重地击一掌。
边上有女生经过,顾武昭吹一个口哨。女生瞪了他一眼。杜心也瞪了他一眼。顾武昭又吹一声口哨。女生不走了。季文礼把球一个甩投,没进。落下来的时候捞起来丢给杜心。
“学姐好。”女生怀里抱着很大一个快递。这个时候才朝季文礼走过来。季文礼下意识地接过来,掂掂看。不重。“下午没课?”“没有。”“学弟们,姐姐借个人。”“干嘛!”小个子顾武昭凑上去。
“杜心,那妞谁啊。”“不认识。”“不认识文礼就跟人走了?”“人文礼认识。”“你也加把油啊你。”“加什么油,晚上加餐就行。”杜心舔舔嘴唇,满不在乎,
阴天才过去不久,地面上的雨水就已经蒸发干净。但是树和花草身上还残留雨水独特的气息。被中午的阳光一熏,散发出一股温暖略带潮湿的气息。
“许锦姐,那你让我抱着的是啥?”“我琵琶。”“琵琶?”“嗯。”“你这琵琶用来抡人的吧。我不信你会弹。”“我以前也不爱吃意面。”“这之间有关系吗?”“有。”“什么关系?”“在意大利吃不饱要发泄。”从一条小路走的时候,树影斑驳。风推着两个人在阳光和阴影织成的河流里走。周围香甜的气息漂动起来,季文礼身上的汗早就干了,这时候就觉得很舒爽。
“锦姐,在国外什么感觉?”“能有什么感觉。很孤单。坚持呗。”在风声里,许锦的声音有点听不清。
脚步停在一幢建筑前。“我都多久没来过了。跟我去一楼。”
进去的时候风刮得大了。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这些。大楼的玻璃门合上的时候,外面的风声就小得几乎听不见了。整个大厅人很少。或许是因为在午后,也或许因为大多数人正在上着课。一楼是古典乐器练习室、舞蹈房和一个小舞台剧场。季文礼跟着许锦,穿过一条很长的走廊,季文礼推开小剧场的门就停下了。许锦一直走,走到那片小舞台的中央。
季文礼一直觉得许锦是那种很有气场的人。她往舞台上一站,就算手里没有拿着话筒,或者没抱着她未拆封的琵琶。也让人觉得,就是这人。对了。
许锦让季文礼帮他拆开包裹。接着又把他赶到了舞台上。季文礼摸不着头脑,对着许锦就嚷:“锦姐,你让我上来是怎么回事儿!”许锦也不理他,找了观众席最后面的位置,坐下细细调自己的琵琶。
下午的时候,雨就下大了。旧雨又来,其势汹汹。季文礼打电话让杜心和顾武昭带伞来接他。杜心撑了一把伞。顾武昭撑了一把提了两把。半路上被杜心抢过一把丢进了垃圾桶。晚餐的时候,四个人去了学校外面的小火锅店。从开学初来了几次,往往都是三个人来,四人座的桌子都要空一角。今天那一角坐了许锦。
锅底热了,顾武昭抢过一盘羊肉就开始下盘。许锦发话了,“这个时节不该吃火锅啊?”说完用漏勺把羊肉往下按了按。“咱们四川人,火锅一年四季都吃得。”小店的老板娘朝我们打个招呼,指指许锦。不过许锦没看见。“就这么个意思,还是顾姐懂我。”顾武昭朝老板娘比一个OK的手势,用另一把勺子搅搅锅里的羊肉。
“文礼,学姐叫什么名字啊?”杜心开了一瓶可乐,给大家一个个地添。
“我叫许锦。”
“锦姐,他们都是我室友。杜心,和武昭。”
“是,顾,武昭。”武昭忙不迭纠正。
“锦姐,这盘羊肉给你。”我坐在走道边,从餐车上抄起另一盘羊肉,想要递给里面的许锦。半路被顾武昭一把夺过去。
“学姐,我们这是单身火锅会。你是单身吗?”
“之前单着呢。”
“哦。那羊肉给你。”
“这不前几天有人跟我表白么。”
“哦草。羊肉还给我。”
“我没答应。”
“这里还有盘豆腐。”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盘豆腐是我的。”
空留杜心在旁哈哈大笑,季文礼一脸郁闷,劈头把羊肉抢回来。
不过,大家都涮的不亦乐乎。因为不是火锅的旺季,老板娘忙忙歇歇,也和大家一起唠两句家常。四个人再回去的时候,没打到车,挤了公交。季文礼、杜心和顾武昭一起把许锦送到楼下。公交上顾武昭的伞给挤丢了,就和杜心合撑一把。四个人就像两对小情侣。不过没有人在乎。
晚上到了宿舍以后,小个子顾武昭破例没有打游戏。他洗了个澡,就坐在床上静静思索。季文礼自己洗完衣服,才发现顾武昭正在静静思索。杜心在顾武昭电脑上玩游戏。季文礼放下盆子凑过去看,“杜心,你今天怎么有闲心打这游戏,你实况足球呢?”杜心指指顾武昭,季文礼看他又灰屏了。床上传来顾武昭的声音:“杜心你又挂了。我听声儿就知道你又灰了。”我又听到他在小声嘟囔:拿个首胜怎么就这么难呢。
“昭少你莫不是为情所伤?”“放屁!我在哀伤。”“哀伤个毛毛。你早过了可以纵情哀伤的年纪了。”
临睡前季文礼在网上搜到孔银川在学校礼堂里唱的那首歌。放给大家听。杜心说:我觉得很梦幻。顾武昭说:我觉得很哀伤,我单身。杜心说:你大爷的,你一直很哀伤。没有人知道,睡觉前季文礼又把这首歌听了几十遍。后来夜很深。杜心那边传来深沉的呼吸声,顾武昭那边一开始很安静,后来也传来了哀伤的呼吸声。季文礼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礼堂。那个时候空气凝滞,只有音符围绕孔银川在跳动。自己就是那个礼堂,孔银川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
(文/问情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