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遇到两个戴着黑丝面巾的歹徒，拿着长柄猎刀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里暗叹，做陈大贪官的女儿真是命苦，天天被外边的劫匪们叫嚣着，惩奸除恶，劫富济贫，杀了狗官陈昌亨。
没错，我从小到大都活在一个时刻被威胁着要死爹的环境里，在被绑架捂住脑袋的一刹那，我心里就发誓再也不投胎陈昌亨家里，如果真要轮回，就让我做陈大贪官的祖宗吧。
没成想，一语成戳。
在被关进淹满水的地牢里时，我昏死了三天三夜，再次睁眼时，是被一桶水泼醒的，我捂着发麻的膝盖，抬眼盯着周围一片枯草以及？废弃的皇家都园。跟我并排跪着的还有好几个穿着太监服的少年，大都低眉顺眼的听前边站立讲话的，那讲话的人是一个拿着拂尘面部苍白讲话阴阳怪气的老太监。
所以，我居然成了一个不带把的太监？我居然轮回成了太监？
以前陈大贪官经常找些话本先生来家里给我讲书听，而那些先生似乎胸中埋藏着很多年的怨气，总是给我讲些前朝的琐事，说哪个皇帝昏庸无道啊，哪个皇帝亲近女色不重朝政等等，而除了这些，先生讲的最多的就是前朝最大的坏蛋——三千岁姜应秋。所以太监这一职业，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陈窗户？”一声蚊子尖细的哼哼哼叫着。
直到旁边的人都齐刷刷看我，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叫陈窗户？这名字怎么这奇葩？曾偶然看到过陈昌亨的族谱，陈窗户好像真真是他的祖父。可是这陈窗户明明是个太监，后来是怎么生的孩子啊？
二
那拿着拂尘的老公公看我半天发愣，直直的上前朝我脸上就是一脚猛踹。
“这个楞头，这会儿被发配伺候三千岁就忘了咱家是谁了？”，我脸顿时火辣辣的刺痛，想哭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来，只好呆呆的听着吩咐，卷好了铺盖就去了“内务府”。
从前只觉得陈大贪官的家里已经极其奢华了，没成想今儿被引进内务府才晓得什么叫宫廷气派。内务府沟沟壑壑了很多杂间，分了几个大的区域，一个是伺候太后皇帝们的大太监住所，比如三千岁姜应秋，还有一个区域是专门伺候大太监的小太监住所，比如此时的我。
小太监们住所地方很小，几乎挨着厨房。兜兜转转我快要眩晕时，一声“站住，让咱家瞧瞧。”喝住了我，那嗓音里柔软又带着几分凄凉。
我一动不动，模糊中只听领我的太监叫了句“三千岁，来吃晌饭了。”后，我身边几瞬就被香气盈满，那是罕见的橘香。
姜千岁拿着拂尘的一柄勾起我的下巴，我正眼瞧着，邪长的眉邪长的眼，眼里俱是柔和的光，这哪里是别人讲的为乱朝纲的大坏蛋。
“这就是新来伺候咱家的？”
领我的太监点了点头。
“让他晚上来一趟吧。”
那领人立马戳戳我，示意姜千岁说的话。我点了点头，等安顿好一切事宜后，天色就已将晚。
我捏着衣领，整整了头发，来到姜千岁门口，可唤了好几句也不听到有人应。就这样顶着九月的寒风，在屋外待了大约三四个时辰，大坏蛋姜应秋才一脸疲惫的回到了房内。
我曾猜想过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也猜想他的疲惫来自什么？可是等我伺候他更完衣睡觉后，他嘴里一直嘟囔着“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时，我心里约摸有个迹象了。
那日，我一夜未眠，就呆呆的待在房里，生怕他有什么吩咐耽搁了。直到第二天他睡眼朦胧，醒来看我眼睛红红，顿时轻勾了嘴角笑我声“痴儿。”
三
因着话本先生曾经义愤填膺的讲过三千岁事迹，所以我对姜应秋的喜好了如指掌，并且深知他以后的人生轨迹。
比如我送他宫女之间相传最好用的桃花胭脂，再比如我晓得黄朝1560年他会生一场大病。所以在那之前，我必须获得他的信任，攒到一切荣华富贵并且为后来做打算。
果然，黄朝1558年时候，姜应秋让我陪同他一起去了养心殿。许是为了支开我，他让我去御膳房拿些补养的汤和糕点来。等我再回来时，殿里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看着眼前的场景我吓得几乎手中的茶杯都有端不稳而摔碎了。一身皇袍高贵袭人的皇帝，此刻正拿着胭脂往三千岁的嘴上抹。
姜应秋瞥了我一眼，只有刹那的惊慌，之后却很平静。平日里陈大贪官家里的规矩就甚严，谨言慎行是常事，更何况皇宫大院，我正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退出时，年轻的皇帝却唤了我回来。
我怔怔站在原地。
之后只瞧着他让姜应秋趴在地上，被当马骑，青年才俊皇帝林猫九就坐在其身上放肆大笑。
那天回去后。三千岁就找了个由头，叫了个犯事的太监，硬生生的打了几百鞭子，那鲜血淋漓的，血迹从裤子上渗出来，后来有人拿水泼了一地的青石砖，随着血迹都快染红了内务府。
怕。好怕。从前只听陈爹爹说官场黑暗，却不晓得一个太监窝也这残酷。
很奇怪，姜应秋从来没找过我事。我胆战心惊的伺候他直到1560年，果然，临近暖春时，三千岁就染了风寒，他保举了我代替他的位子。
临我要进养心殿时，他三番四次掏给我一大把银子求我一定要听皇帝的话，什么事情什么命令都要照做。
不晓得该点头还是摇头，木衲的盯了他好久，就走了。
四
后来，我才发现不是林猫九难伺候，而是整个朝廷那源源不断的恶意。
某次养心殿给他掌灯时，林猫九些许一天有些乏了，便唤我给他念起奏折。
“兵部侍郎李以珍启奏：土鲁蛮族只是呈一时之勇，陛下大不可亲征，以免落入敌人陷阱啊。”
“礼部督察xxx启奏：陛下不可亲征啊，否则朝廷将大乱啊。”
我念了许多奏折，皆是劝诫皇帝放弃出征土鲁蛮族的，林猫九听了几个就喝声制止了我。说了句无趣就直接滚在塌上睡去。
不仅是这次，后来时隔春游秋游时，我跟着他必须参加一系列繁琐的祭祖活动，更别提什么涉猎游玩的场面。
皇帝林猫九很压抑，作为侍奉他的太监的我，也很压抑。
不到一定地步，我永远无法理解陈大贪官为什么要做陈大贪官。我现在，像是懂了。
后来的事情就似乎平淡如死水了，三千岁寿终正寝，皇帝也传位给了下一代，而我发现自己居然是个女儿身？幸亏被三千岁保举出去嫁了人，后来夫君也进京赶考做了官。一切的一切，都渐渐淡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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