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先生。可有忘情水？”摇头
“那可有断肠草？”摇头
姑娘低头，敛下眸中失望之色。她早知这个结果，可还是忍不住想问，只因心中不甘呐。
“传闻这忘情水，断肠草虽能永远忘记这俗尘中的情情爱爱，却要忍受着噬心之苦，无人能承受，最后必死于心痛。敢问姑娘为何要此物？”
“先生可否听我讲一段故事？”
先生执着扇子轻轻叩击桌面
“愿闻其详”
【二】
他离开时，她正是及笄后的第二年。大好的二八年华。
他说:“等我两年，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阁，嫁给我。”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低声应着。
十八岁，是父母最大的让步，可他说，两年便已足够。“等我回来， 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纪栩的妻子。”
他走后，她的生活平淡。十六岁的少女，又是富家小姐，她平时不过是弹琴绣花。白日里读书，也是那些《女则》《女诚》。但是她喜欢靠在窗上，静静想着那些关于他的回忆。
他会在她生辰时送她不昂贵的簪子；他会在她弹琴时在一旁认真倾听，即使他不懂；他会在入夜后敲她的窗，对着她孩子气地笑；他只是一介草民，却会在这样动乱的时代，去追求他的理想和正义。他说过，那才是一个男人真正该做的事情。
后来她听说他在边疆作战英勇，身先士卒。被封为振启将军。他知道后，有欢喜，却也有不安，尽管她并不知道那不安从何而来。
她需要做的，似乎只是静静等待他的归来。城里同龄的女子几乎都已出嫁，甚至做了娘亲。家人开始担心，但碍着之前说的话又不好催促。她看在眼里，并不在意。
第二年春末，她陪母亲去庙里还愿。归来时，她坐在矫子里，风扬起矫帘。她竟然看到了一年不见音信的他。她慌张掀起帘子，眼睁睁看着他拐入了旁边的巷子。她知道，那里是城中最大的青楼:春意阁。
当晚，她换退了丫鬟，焦急地坐在窗前，不知所措。之前感到的不安就像一把匕首，正缓慢地刺入她的胸腔。看着镜边他送的簪子，她决定去找他，至少，探个明白。她换上男装，躲过门房，徒步跑到她从未涉及的地方。买通了鸠母，忍住恐惧，终于来到了房前。纪栩纪棚，那女人这样唤着，婉转如莺啼。
她该感到羞耻，该脸红跑开。但她偏偏站在原地，面色苍白。
之后，她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父母告诉她，她的病好后，她的婚期已定，在下个月十八。这一次，不容她拒绝。她摇头，说:“女儿的婚事全凭爹娘做主。”父母喜出望外。
【三】
“既然已经有了婚约，那又何必如此呢。”
姑娘缓缓摇头，泪水从她脸颊上滑落
“他陪伴过我的少年时光。他为我撑过伞，挡过风，淋过雨，挨过骂，受过伤。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人。婚期将至，我将嫁作他人妇，与他的缘，也该断了。可是，那个人的身影，在心中，抹不掉，忘不了.....其实，我还是想要见他一眼”
姑娘转身，脚步不甚平稳，颤巍地走出去。
“我听闻，孟婆汤可以让人忘却这前尘往事，自是包括这情爱的。”
先生说完，苦笑。
后来，城中传来消息，富家小姐在成亲前一天服毒自尽。
先生听说后，无奈摇头“这痴情人啊”
【四】
忘川河的两畔，开满了灿烂如烟火的彼岸花。阴风吹过，片片摇曳，倒映在清澈透亮的水中，河面偶尔跃起一尾金鲤，溅起斑斓的水珠，所有看过此景的鬼都说这是阴间最美的地方，却不知，这底下尽是些孤魂野鬼。
河上有一座独木桥，名曰奈何桥。鬼魂投胎转世，应喝下孟婆汤，走过这奈何桥，还阳之日便指日可待。
“婆婆，这汤是什么味道的”姑娘走近，问。
孟婆低头悠悠地煮着汤，头也不抬地回答:“又苦又涩，还酸酸的。”
姑娘举着碗，青色液体在碗中静静地躺着。“又苦又涩， 还酸，这孟婆汤是不是人们说的眼泪的味道。”
孟婆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鬼魂，不免抬头打量她。“姑娘年纪轻轻，怎会来这阴曹地府？”
她全身忽地一僵，继而抬头凄凉一笑。再一次讲起那些陈年往事。
她与他相识于春天，却走失于冬天。她怀念那开头，却无奈那结尾婆婆说:“纪栩吗？这人好像之前来过。”
“什么？”她讶异地看着她。
“他年纪轻轻，站在我旁边与我周旋许久，举着个碗不知喝还是不喝，他既想忘掉将军的身份，又想记住少年时的一个姑娘。最后啊，从那里跳下去了。”
姑娘循着婆婆的目光看向那处忘川河。
“姑娘听说过，不喝孟婆汤的人会选择在奈何桥中央跳下忘川。忘川中尽是沉淀些孤魂野鬼，也有一些会飘向彼岸花，成为那曼珠或沙华。他们可以永远记住心爱之人，却无转世之日。”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姑娘愣住了。
“他呀，也给我讲过那故事。他说朝中不稳，尽是些试探他之人。你在矫中看到的人是他，可在春意阁中的却不是他。那是他为了扰乱奸臣眼线而寻找的替身，你站在房外，他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你，看你面色苍白，却只能冷眼旁观。可在那不久，他还是被奸臣所……”
孟婆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条樱粉色流线在忘川上猝然扬起，那是姑娘白色的衣衫和红色的血交融在一起。
“婆婆，你说，我是不是也能成为这好看的彼岸花呢”姑娘突然璨然一笑。
忘川河中传来鬼哭狼嚎之声，倒是过了不久，一道细小的魂魄向彼岸花飘去，成为那曼珠沙华。
“这痴情人啊”婆婆继续煮着她的汤。
【五】
河畔的彼岸花岁岁年年常开不败。桥下的忘川水浩浩荡荡流淌不息。
佛说:有花生彼岸，名曼珠沙华。花谓曼珠，叶谓沙华。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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