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苏烟姓苏名烟字子云，是村里有名的闲人。

　　他有个朋友叫沈北，字子墨，是村里的酒鬼，千杯不醉，但却一点不同于别的酒鬼——他是个有文化的酒鬼。两人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苏烟虽是闲人，但之前做过几年县里的教师，只不过三十岁这年不干了。学校非常善良，每个月给他发五百块钱费用作为当教师十年的奖励。

　　某天，两人又聚在一起畅饮二锅头。沈北拿起酒瓶往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酒，灌进嘴里，“子云，咱这友谊持续了几十年，我只大你一岁。想当年，咱们兄弟俩就是在这村院的墙头上玩。二十岁，你出去教学，我就在村子里独自喝了一年的酒。”

　　苏烟突然想到了他们那青梅竹马般的友谊。

　　七岁那年，他与沈北相认。他了知道沈北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但是因为上过几年学，却也有点文化。一次，他和沈北用梯子爬上十几米高的墙头上玩，被一阵呼呼作响的风刮了下来。就在要落地的瞬间，一双长满皱纹的大手接住了他们。“喂，小鬼们，没事吧？”声音很苍老。“呃……老爷爷，我们没事。”他们蹦下那双手，转头去看老人。只见那老人满头白发，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上却有一双雪亮的眼睛。老人的腰间别着一个葫芦，他还时不时把葫芦嘴往自己嘴里塞，似乎在品尝上等佳肴。

　　两个小孩都被这动作吸引到了，好奇地问:“爷爷，你喝的是什么啊？”老人晃晃葫芦，笑道:“这可是美味！你们小孩子可不能喝哦！”因此，苏烟和沈北很好奇。当天晚上回到家里，苏烟把经历告诉了妈妈。妈妈听到“一个带着葫芦的老爷爷”时，脸色大变，警告道:“以后不许再和那个老头玩了，快去睡觉！”苏烟不明所以。

　　第二天早上，沈北来找苏烟:“子云！快出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苏烟来不及穿上衣，只穿一条裤子就跑了出去。“子云，你看！我把那老爷爷的葫芦拿过来了！”沈北手里晃着个棕褐色的葫芦，葫芦里面还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哎，这里面装的一定是糖水，快尝尝看！”苏烟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咕嘟咕嘟——”葫芦里的液体几口下了肚，沈北的表情怪极了，“呸”的一声吐了液体，大叫道:“这什么东西啊，好辣啊！”

　　突然，那老人找了过来:“呔！你们这两个兔崽子，居然敢偷拿我的酒！”“酒？”两个小孩听到了新的事物，激动了好一会儿，细细琢磨这个字。“哎，酒当然是辣的，不然怎么说小孩不能喝呢？”沈北和苏烟顿时羞红了脸，沈北更是后悔，如果他听了老人的话，嘴里就不会有这辣味了。

　　十八岁，沈北成年了。老人居然亲自找到了沈北，让他叫上苏烟一起到了村院的一个角落里。“哎，你今年成年了……”“老爷爷，我叫沈北，他叫苏烟。”沈北插口道。“噢，沈北，从今年开始，你就是男人了。看爷爷今天带来了啥！”说着，从身后掏出来一个葫芦。“嗬！你这老头又想让我喝酒！”“哎，怎么说话呐？”老人笑眯眯地说。“你要是个男人，就喝一口！放心，这酒我喝过，没有毒。来，你尝尝看？”

　　沈北半信半疑拿起葫芦，往嘴里猛灌一口。酒还是那么辣，但是他却从中尝到了别的滋味。“哎，小鬼，怎么样？”沈北抹了一把嘴，笑着说:“哈，老爷爷，你这酒不‘正中’了啊，辣味儿都少了！”“傻小子，那叫正宗！你就了喝一口酒，难不成醉了？”老人摇摇头，说:“哎，酒量不行啊……”

　　苏烟十八岁那年，沈北出去打工了。老人也给他喝了酒。“咳，咳咳……”苏烟被酒辣到了，呛得流出了眼泪。“喂，小子，喝了这酒你就是男人了，以后就不能再哭了。”

　　苏烟点点头，把那壶酒喝了个精光。

　　十九岁，老人病了，卧床不起，苏烟经常去看他。“哎，苏烟啊，我觉得，我可能马上就要走了……你看桌子上那酒壶，我也用不到了……要不……就给你吧……”“老爷爷，放心吧，我会保管好酒壶的。”老人点点头，眼里闪着的亮光暗淡了下去。苏烟保证，这是他最后一次哭了。

　　二十岁，苏烟上县里当了教师，而沈北却因为脾气不好，找不到工作而从县里回来了，每天必喝一碗酒，虽然是把酒喝进肚里，却说是“睹物思人”，还说是为了纪念那个爱喝酒的老头。

　　“嘿，你这家伙想什么呢？”回忆突然被打断，苏烟一下子回到现实。沈北在他对面坐着，继续往碗里倒酒，朝肚里灌酒。“对了，我明天去县里玩玩，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你记得给我留几壶酒啊，等我回来再跟你喝。”“嗯，好。”

　　一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突然，县里传来了沈北的死讯。“他喝多了，在马路上乱走，被车撞了。”同样的屋里，同样的葫芦，同样的酒，喝酒的却只剩下那个当年被酒呛哭的少年。他又哭了，哭的很安静。他没能守住承诺。

　　“酒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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