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文/高帆
走的再远，也有归期。
曾几何时，老家已经成为漂泊者的客栈，是“过三次而不入”的故乡，是回不去的远方。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关于“故乡”的话题都闭口不谈。那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秘，既没有在远方扎根，又与老家渐渐疏离，这种卡在中间的状态，是羞于启齿的。老家，离开容易，回来难。
从上大学开始，离开家已经十二年了。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流浪着，最终还是遵循了“欧米伽”原理。选择了即能安放不羁的灵魂也能安放疲惫的肉身，离家近的地方。
“你老家是哪儿的？”每每这个时候，羞愧难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我希望你问我，“家在哪儿？”不是老家，这儿还不是我的新家，我还未成家。我只是一个漂泊的人。
“人有两个家，出生时一个，结婚时一个。”我还没结婚，所以只有一个老家，没有新家。
拖着箱子流浪，路过有乡音的身旁，会返回来听一会儿再走，似乎这话语里有老家的气息。这种气息可以让我在记忆中的老家温存一会儿。
老家滋养我长大，血液里流着它的气息。后来，离开了，这种气息一直陪着我，走到世界各地。后来所遇到的人，所走过的地方，都构成了崭新的我。而基于成长的老家，是浓厚的乡土，是我所有生发的根。
“祖祖辈辈都葬在这里，所以叫作故乡。”
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读完蔡崇达的《皮囊》，全书唯一让我流泪的话竟然是“然后，你会恨生你养你的地方，它拖累了你。”这是一种怎样的复杂感情，又是一个苦苦努力的年轻人在面临大城市的繁华时对自己，对老家的一种怎样的责难。在追求更广阔天地的路途上，我们遇见的那些，你奋斗了十八年才和他们坐在一起喝咖啡的类似场景，内心会有这样的疙瘩。为什么我没有出生在北京，上海，广州抑或大城市，为什么我要这么努力，为什么？
相信，漂流族的年轻人们都有过类似的困惑，藏在内心深处，说不出来。
然而，我们每个人的老家，如此朴实而无力，它一直都静静待在那里，滋养着这土地上努力生活的一代代子民，目送着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离开……回来。它会说，孩子，累了就回来吧，我一直都在这里。
“手里的那一张渐渐模糊不清的车票成了回忆的信号 ，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看也看不到，去也去不了的地方。”
时间就像一条河流，将老家的一切切割在记忆的两岸，山一程水一程，故园无此声。
大学同学在研究生毕业后，去了上海，漂流的这几年，我和她一直都有交流，因为我们是同类，她身上带着我的梦想。十年来，我们一直没有面见，却像影子一样，随时随地分享各种快乐，痛苦，就像上海的生活也一直在我身边一样。我艳羡她去远方的勇气，却也为自己的懦弱暗自庆幸。
听到她找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听说她和上海本地一个男孩子相爱了，我打心底里为她高兴。“你们回族有什么禁忌吗？我想邀请你来当我的伴娘。”一股欣喜从心底里生发，感觉她终于熬过来了，在那个莫大的欲望都市，她的艰难我是知道的。“我一定会来的，为你高兴，真心希望你幸福。”
可是，就在最近。她说， “帆，我分手了。像我们这样的大学毕业生，这样背景的人。在这个欲望都市，很难立足。谈个正常的恋爱都是奢望。我要回来了。此刻的我就是王曼妮。”如果是前几年，我一定会各种毒鸡汤，劝她留下来。我说，“人一辈子很短暂，如果你觉得在那边很累，撑不下去了。你想清楚了就回来吧，你的老家一直都在这里，欢迎你随时回来，我们要快乐”。
可能，真的是才华撑不起野心吧，沉重的肉身连灵魂都拖累了，还有什么力气说诗和远方。可是，看过世界的心不甘，却又不得不为现实妥协。我不知道，她最终会做怎样的抉择，但我真的希望她快乐，就像我曾经渴望自己的那样。
此前遇见一个朋友，他说，我在兰州已经八年了。三十多岁了，还在考试，为的是考回离家近的城市。有房有车有好工作依然单身的他在这里找不到归属感。如果，成家了，这里会不会是他的新家？哪怕只是地理意义上的。或许，一定要回老家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减轻一点。我想，这应该是所有年轻人的执念与困惑吧。在找到新家与离开老家的舍与离中，苦苦挣扎着。“此心安处是吾家”，究竟是什么让你心安。
然而，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失去了老家也未曾抵达远方，在一个中间的城市里飘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