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乘坐的船停了下来，那素衣女子上了船：“这位公子，捎我去湖对岸可否？”
墨卿抬眼看了看她，稍做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没说话，示意她上船。
“我叫菱香，我身上没有钱。”船上原是像湖水一样宁静，似是没有一丝杂质一般。但她忽然打破了寂静。
“……”他望过去，良久，才淡淡开口：“没关系，送你过去，不碍事。”
“但我卖梦。”菱香看着他，一张泛着苍白的脸毫无波澜，不放弃地又一次开口：“你想要的梦，我给你，以此来抵船费。”
“哦？”他转过身，总算是起了些兴趣。或者说，是想梦到一些什么：“什么梦，都有？”
“什么梦，都有。”菱香重复道，又加强语气：“您先躺下，我免费给你一个你想要的梦。”
墨卿闻言，稍稍犹豫，最终还是躺了下来，渐渐步入睡梦……
他和她，青梅竹马……
他年长她六岁，她自小的记忆中充斥的满是他，那个邻家的清秀少爷，墨卿。
他也很喜欢她，任她欺负毫无怨言，还百般宠她，抱着她去集市上游玩，带着她荡秋千。
她六岁那年，她的妹妹沈嫣出世了。沈嫣那孩子一出生，不是如凡家的孩子那般哭，而是甜甜的笑，引来无数彩蝶为她的降生庆贺。
墨卿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低头看向旁边的她，纤长的手抚过她的发梢：“落儿，你妹妹真丑，不及你出生时半分好看。”
沈落羞涩的笑了笑，还未来得及说话，沈嫣的双手就伸向墨卿，冲着墨卿甜甜的笑。
“呀，你看这孩子，刚出生就想让卿儿抱呢。”一边的沈夫人不禁掩着嘴巴笑。墨卿不好推脱，只好抱起了沈嫣。
看见沈嫣如花的笑颜，他居然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不动声色地把沈嫣放回摇篮。
当朝皇后听闻书香世家沈氏出了个一出生就开始笑，还引来彩蝶的小姐，急忙拉着皇上赶过来，一进门就抱起了沈嫣。沈嫣不认生，还是笑。
皇后看到这些，自然更加喜欢沈嫣：“这孩子，我喜欢，我要收她为义女，带到皇宫养大，可同意？”
沈老爷一听这话，自然不敢不同意，反而还会以此为荣，当天便亲自把沈嫣带到了皇宫里面。
一晃，十年过去了……
“落儿。”划桨的墨卿忽然轻轻地叫她。
“嗯？”船那头的她映着水面，理了一下耳边被微风带乱的头发，抬头望去，笑靥如花。
“待你满十六岁，我定要铺十里红毯，将你娶回家。”墨卿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垂眸低语，温柔的笑。
“谁家的少年郎，竟如此轻浮？”她羞涩的笑了笑，掩住眼底的喜悦。她，自是期盼。
因为，她，距满十六周岁，只还有不到一月。能嫁给他，是她从小的心愿，她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
过几日，皇后特许沈嫣回沈家探亲。虽是十年之后，但沈嫣对姐姐沈落的感情还是很重。
她回来这日，墨卿应约带着沈家姐妹去集市上玩。
因为沈嫣从小在皇宫长大，到处都是规矩，让她像个大人一样稳重。反倒是沈落，已经快要十六岁了，却还是一个人拿着冰糖葫芦蹦蹦跳跳的走。
“嫣儿。”墨卿忽然侧目叫她。沈嫣回头，嘴角还是带着一抹笑:“卿哥哥？”
“女孩子家家，还是活泼点好。”墨卿轻声说道，又把目光投向不远处蹦蹦跳跳的沈落，神色温柔宠溺。
“活泼？是像落姐姐那般？”沈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若有所思，语气缓缓道。
“是啊。”墨卿淡淡的应她，却温柔地笑着:“她十六岁，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不被规矩所约束。”
“那……嫣儿也能的。”沈嫣点点头，学着蹦蹦跳跳地跟上姐姐，墨卿只是在后面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前面两处绝美的背影。
晚上，沈家姐妹躺在一张床上，沈嫣忽然从沈落怀里伏到沈落身上，甜甜的笑着:“落姐姐，我喜欢那个卿哥哥，好帅，好稳，在他身边感觉很安全。”
沈落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看向身上的妹妹，轻轻开口:“嫣儿说的是墨卿？”
“对呀。”沈嫣翻身回去躺好:“我一定要嫁给他。”
沈落不说话，只静静地吹灭蜡烛，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沈嫣静了一会儿，耐不住好奇，唤道:“落姐姐？睡着了？”
还是没有声音，很是安静……
而蒙在被子里的沈落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第二日，沈嫣就要回皇宫了。皇后病重，作为义女，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但那日，沈嫣一直闷闷不乐。
过了几天，沈落也被请到皇宫。几日来一直闷闷不乐的沈嫣在看到沈落之后，心情大好。宫里人都说，原来，这丫头是想姐姐了呀。
姐妹俩在皇宫赏莲，皇上却在树后偷偷狼狈地看着，任凭日晒，汗水将身上的龙袍润湿。
皇后去了，作为一直照顾并跟随在旁的沈嫣也要跟着去。宫里无一不为她惋惜:小小年纪，便要走。但沈嫣对此没有做出解释，只是一直笑，和往常一样。
最后，皇上却不忍心了，只说让她去寺里，做一辈子道姑，来为皇后祈福，以示忠诚。
这天晚上，沈嫣为皇后上了香，准备睡觉，手腕忽然被握住，一惊便要喊，嘴巴却被捂住，抬头一看，放弃了挣扎:“皇上？”
“是我。”皇上慢慢放开沈嫣的嘴，和她共同坐在床上:“你喜欢墨家公子墨卿吧？”
沈嫣闻言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原来，皇上都知道了呀。”
“这样，我……”皇上忽然偏头附上她耳边，轻轻说了一段话。沈嫣听完，惊讶地睁大眼睛，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沈落的十六岁生辰如期而至，那日，墨卿果真为她铺了红毯十里。洞房花烛夜，他掀开了她的红盖头，眼神却倏然变得冰冷:“你怎么在这？”
沈嫣显然没想到他居然是这幅样子，嘴角还带着笑，泪却早已润湿眼眶:“卿哥哥不喜欢嫣儿这样子吗？”
墨卿没有对此给出回答，却一反平时温柔的样子，伸手紧紧扼住了沈嫣的喉，语气愈加冰冷:“沈嫣，她，在哪？”
“咳咳咳……落姐姐……咳……她……她替我……替我去了……莲花庵……”沈嫣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就被墨卿无情地扔在地上。
“她是你姐姐，你怎么能为了一己私心，让她代你去了莲花庵！”墨卿原本清澈明朗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语气也冷到了极致。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心里就是没有我……为什么……”被甩开的沈嫣身上还穿着红的似火的嫁衣，却狼狈的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嘴里还一遍又一遍说着，似是问自己，又似是抱怨。
莲花庵里，皇上就像之前说的那般，找到了沈落:“落儿，让你受苦了，跟我走吧，我立你做皇后，给你全天下。”
沈落不动声色地拂开他的手，原总是带着一丝羞涩的脸，此时只剩下淡漠:“沈嫣的心愿我已经帮她完成了，皇上，您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沈落，你怎么如此不识抬举！”皇上的眼神倏然凶狠，紧紧掐住了沈落的脖子，沈落却不为所动。
“放开她！”墨卿独自赶来莲花庵，看见这一幕，什么也不顾，急忙大声喊道。
皇上心一惊，有些心虚地放开了沈落，一拂袖，愤然而去。
“落儿。”墨卿急忙上前，拥住满脸惊讶的沈落。微颤的手指轻掀开她头上的帽，光可鉴人的头上，昔日那一头三尺秀发，早已不知所踪。
墨卿堂堂三尺男儿，在那一瞬间，忽然鼻尖一酸，竟想哭。良久，薄唇轻启:“落儿，跟我回家。”
沈落轻轻推开他，重新带上帽子，头低低的垂着：“还是别了，嫣儿喜欢你，会好好爱你，照顾你的。”
“可我喜欢你！”墨卿的眉一下子拧紧，大声的说道，拉住她拥在怀里。
“你说什么？”沈落怔了一下，抬头，早已是泪眼朦胧。
“我说，我喜欢你。”墨卿捧起她的脸，在薄唇马上就要沾上去的时候，她还是推开了他:“这位公子还是请回吧，莲花庵是清净之地，不适合谈情说爱。”
“落儿……”“我法号菁华，这位施主口里所说的沈落，不在这。”沈落转过身，泪恰好彻彻底底流了下来。
“菁华姑娘与我心上之人长得很是相似，认错了，多有得罪。”墨卿挽留的话酝酿许久，却还是低下了头，缓缓走出莲花庵。
迎面忽然走过来一个女孩，墨卿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泪终于流了下来:“嫣儿，我对不起你和你姐姐。我，同时辜负了两个人……”
沈嫣闻言，静静地闭上了眼:“我去把姐姐换回来。”说完，一声不吭便朝寺里走去。
手忽然被一股力量拉住，身后传来一阵略带哽咽的声音:“她，不会回来了。”
墨卿看着她没有笑容，只剩下悔恨和泪的脸，只留下一句：“你要好好活着。”说完，放开了沈嫣的手，径直向前走，直到一个女子挡住了他的路。
“菱香？”墨卿看着那张素白柔美的脸，忽然想明白了一切:“原来，刚刚是梦？”
“墨公子竟还认得我？刚才的，是梦，却也不是梦。”菱香绕着指尖的一缕秀发，唇角微勾:“你回头。”
墨卿依言，狐疑地回头，看见的，是莲花庵。寺内，是那抹纤细的身影，静静地扫着院子里的落叶。
“明白了吧？你刚刚看到的，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你的潜意识忘了它，但内心深处依旧不肯忘怀，所以，才会促使你以那件事为梦，想起那段往事。”菱香微微笑着解释。
“我知道了，这次船费，你不用给了。”墨卿苦笑一声，意识渐渐模糊……再醒来时，他还在船上，挂着满脸泪水，菱香却早已不知所踪……
「我梦到你离开了我，哭着醒来，却发现，别傻了，你早就离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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