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将自己温暖的光半藏在云层后，天宫安静冷清，人间却灯火通明。
尤其是坐落在未央城最繁华地带的迎春楼，此时进出的人络绎不绝。虽说这青楼平时也莺莺燕燕的，今日却格外热闹。场内的看客聚集着，实在没位置了也只好丧着脸回去。
此时看台内的沈泽楠一脸黑地望向身旁的辜城：“你说今晚有大事要带我出来，结果就是这种声色场所？我说你平时自己来浪荡我倒是管不着，可……”
“害。这你就不懂了吧，”辜城笑着打断他的话，摇摇手中折扇朝看台上一指，“你看，好戏开始了。”
沈泽楠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台中央的女子身着罗裙，淡紫色的软绸衣料，上面绣着大朵的海棠花，花叶不繁杂。外披着一件薄薄的素色衣纱，未挽的青丝随意盘于后脑，一股聪慧清雅的气质从骨子里透漏出来。开口唱戏，惊艳众人。这是真正的美人倾城。
他没心思欣赏，只是感慨这容貌有几分眼熟。辜城盯着台上的姑娘笑道：“这是迎春楼最新的头牌，关瑶。因为长的好看吸引了不少客人，创下了迎春楼有史以来一日的最高收成。噢，关瑶有个很奇怪的地方，几乎都是卖艺而不卖身，每月只有这一天会挑选中意的客人侍奉。很傲对吧，但是妈妈总顺着她，像棵摇钱树……”
辜城絮絮叨叨着关瑶的生平，沈泽楠听的没了兴趣，他一直觉得关瑶像个故人。恰巧关瑶唱完往门外走去，他便也借着身体不适的借口往偏僻的通道走。
沈泽楠的步子比较快，很快就离关瑶没多远了。他刚想开口叫住她，就看见屋檐上有一黑衣身影纵身而下拦住关瑶，将她堵在了墙角。
“瑶瑶，跟我回去吧，你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被人糟蹋。”
声音像个女子，沈泽楠凝神一看，她用红色发带将发丝高高竖起，衣着倒也朴素，既没有簪子也没有挂饰，只有腰间一青白色的玉佩。
关瑶温婉的样子全然散尽，声音里带着执拗：“你别想了。我再也不会回到你身边过那种天天吃苦的日子。我一个人也很好，妓女又怎样，我是头牌！”
沈泽楠见黑衣女子又凑身向前，未曾多想就飞身出去将关瑶揽到自己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动口不动手，姑娘请回。”
“好奇心害死猫。”她深知眼前的人是京城有名的沈泽楠，自小习武，自己定是打不过的。言语威胁了便纵身一跃翻墙离开，谁曾想玉佩掉了下来。
沈泽楠低头捡起，玉佩上刻着的字已经因为时间久远淡化掉了，能大概看出上面“关颜”两字。记忆突然涌入脑海里，还未来得及梳理，关瑶开口打断了他：“谢谢这位公子了。若是不嫌弃，今晚共度如何？”
他望向关瑶的目光开始带了点厌烦，只是礼貌性地回应：“小生今晚还有点事，就不打扰姑娘了，告辞。”
关瑶见为时已晚也没兴趣再去挑人，和妈妈说了一下便早早地去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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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没被关瑶看上的辜城极度不爽，决定用胭脂和首饰来俘获她的芳心。听闻她家境不好，早早地拉着沈泽楠去了集市。那天很多人来赶集，人山人海的。辜城忙着看胭脂没顾上沈泽楠，他也就四处走走看看，刚巧遇上了关颜。
她还是朴素的装扮，一身翠烟衫，和边上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多了几分单纯。关颜在糖葫芦的小摊前停留了一会，买了一串后径直往小巷子里走去，没有注意到一路跟随的沈泽楠。
小巷里的人少了很多，这边大部分是年纪比较大的住户，要嘛就是废弃的老房子。关颜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杵着脑袋看着糖葫芦发呆。
沈泽楠走到她身旁坐下，对面的屋子似乎没有人住，有屋顶上顺着瓦片滴下来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滋润着小墙藓。关颜扭头看他一眼：“干嘛？”
“我看某人心情低落急需一个依靠，过来帮忙咯。”
“你！”她在心底暗暗鄙视沈泽楠的傲娇，“想安慰人就直说我可以配合一下。毕竟昨晚多亏了你瑶瑶才没有选人，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感谢你一下下的。”
沈泽楠抬手往她头上招呼，看她吓的往后倒了一下，边笑着但动作不停：“干嘛？你头上有根草啦。”
关颜脸微红，心底暗骂自己没出息，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跟男生近距离接触过，竟然这么敏感。心底某个点被触到，她开口：“我跟关瑶是姐妹。父母早逝我照顾她长大，但是生活太苦了我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她也不知怎么想的跑去做了妓女。嗯，这就是你想知道的。”
沈泽楠歪歪头：“不可能突然这样吧，是不是什么事情导致怒气爆发了？”
“你别问了，没什么，”关颜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啦，有缘再见。”
“等等！”关颜跑的极快，好像在逃避什么。沈泽楠摸摸玉佩，本来是想要还给她的，人都没影了。嘴边却勾起一抹笑，既然这样，那就可以以玉佩为借口去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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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沈泽楠经常去迎春楼，在那个上次见到关瑶的廊子等关颜。那边人迹罕至，也许是因为阴森森的吧，只有关瑶常走那边，她可不怕，自己什么苦没吃过？要是再担心这种东西那还得了。当然他不会带辜城一起，每次都借着有事出去的幌子避开他。
起初他总是坐在那个廊子旁的一棵树的枝干上，枝叶很茂密很隐蔽，他在里面还能看见自己之前看戏时做的看台。可以看见那些所谓达官贵人看着妓女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恶臭嘴脸，间而想象到他们平时的假正经，如此下来倒也不无聊。
关颜还是时隔几天就来找找关瑶，当然能不能找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有时关瑶还是刻意避着她。沈泽楠抱着“我只是怕她无聊大发慈悲陪她一下”的心理，第一次在廊子里“偶遇”关颜，她有些不耐烦地望过去：“你怎么来了，不会是来找瑶瑶的吧？”
他温和地笑笑，难得没有拌嘴，取出玉佩：“你上次落这的，拿去吧。”
关颜眼前一亮，赶紧接过来：“谢谢谢谢你是个大好人，这个玉佩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不谢，关瑶今晚又不愿见你了吧？”沈泽楠指指屋檐，“我们去上面看看月亮？”
“好阿。”她眸子里融入满天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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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颜还是经常来找她，只是现在不会很无聊了，每一次关瑶不出现沈泽楠都会出现在她眼前，二话不说拉着她飞上屋檐看月亮。又是一个希望落空的晚上，沈泽楠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你这样不厌其烦地来找关瑶是为什么？她现在不是生活的好好的吗？”
关颜低下头，悬空的脚一晃一晃地：“我心里有愧。我知道，她不愿意这样的。”
“生活最困难的那段时间，我不得已让她出去卖唱，她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儿，让城里的张科起了不轨之心，玷污了瑶瑶。瑶瑶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啊……”关颜开始有了哭腔，这么多年她挺过了多少，现在却受不了了，“都是我的错，你说我要是没有让瑶瑶一个人去唱歌，好好保护着她，她就不会经历这些了吧。你知道吗，瑶瑶很恨我，执意跟我断绝关系，她几乎不卖身，是我对她最后的要求。”
沈泽楠皱皱眉，揉揉她的头发：“这不是你的错。关瑶总是要长大的，这个挫折让她变坚强了不是吗。你也别整天自怨自艾了，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啊。哭丧着脸跟老妖婆一样。”
“你才老妖婆！”关颜气的笑了起来。安静了一会开口：“今晚月色真美。”
沈泽楠笑着帮她抚平清隽的眉：“风也很温柔。”
动作有些亲密，一时两人都有点尴尬。沈泽楠干咳一声：“那我先走啦。”
“嗯。拜拜。”
沈泽楠跳下屋檐朝她挥挥手，到了一条街以外的拐角突然听到了关颜的叫。不知道是街道太安静还是对关颜太熟悉。他心中一紧立马按原路回去。
到了的时候只看到关颜和一个黑衣人打斗，沈泽楠手腕一翻，手中的小刀脱手而出，划出一道流光插进黑衣人眼睛。黑衣人惨叫一声往后面倒去。他急于查看关颜伤势匆匆上前，到了关颜面前突然感到后面杀气一动，反应迅速抱着关颜腾空跃起。浑身戾气显露出来，踩住后面来的黑衣人刀柄，刀锋干脆利落地回旋对着黑衣人脖颈砍去，伤口很深，当场身亡。
沈泽楠心很慌，抱着关颜往医馆赶。所幸来得早，关颜只受了些皮外伤。他便一直守在床边等。
关颜醒来的时候是凌晨，这间医馆环境不错，床边是一个偌大的窗子可以看见外面月色。她怕吵到沈泽楠只是轻轻坐起，谁知道沈泽楠马上就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她答。沈泽楠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沈泽楠。”
“嗯？”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话刚出口关颜就闭上嘴往窗外看，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嗯，我是喜欢你。”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
“快睡吧，现在很晚了。”沈泽楠抬手揉揉她的脸。她乖乖闭上眼睛躺下去。
“那个……你要和我睡一起吗？夜里很冷。”关颜思考良久，小小声开口。
“不用了，”他觉得这丫头害羞的时候着实可爱，但自己不能这么早吃她豆腐，“赶紧睡觉。”
彼时，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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