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珠从鹿时的脸上一点点地蔓延开来，滑落至颈处，就算开有暖气，在零下的气温里也冷得刺骨。鹿时却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他的双手撑在洗漱台边上，修长的手指被雪白的大理石衬得愈加白皙，不知是冻的还是难受的。鹿时有些茫然地想，我这是在哪儿呢，我不是已经被人救出去了么。
恍惚中，他眼前的一切都变成漆黑一片。又回来了啊，鹿时想。
他似乎是重回了那个暗天无日的冷藏室里，眼前一片漆黑，手脚也被捆着，没有遭受虐待却不知天日，耳边还有尖锐的琴音在刺激着他的神经，琴音狂爆失控，一点点的在操控着他的情绪，比所有的酷刑都让人更加崩溃。鹿时笑着想，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我怎么这么没用呢，一首曲子就操控了我的情绪。可偏偏周围的一切都是柔软的，触摸不到哪怕只是一件的钝物。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他听见有人轻笑着向他走来，停下了弹奏，半跪在他的膝前，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丝：“我的小王子，考虑好了吗？乖，和我合作吧，把你每次去跟鹿老爷子开军部会议的密令告诉我，我会对你很好的。”鹿时的唇动了动，平时隐秘在骨子里的高傲倔强及血性自矜都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他疼得连说话都说不出来，小小的唇角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他艰难地侧了侧头，让那个面容隐秘在黑暗中的人勉强听清了他的气音：“……你特么的，做什么千秋大梦。”男子遗憾地摇摇头，俯下身来，将调子拔得越来越高，每个调子尖利得像猫被踩了尾巴的叫声，在这个冰冷空旷又柔软的房间里让人避无可避，似乎要生生将人折磨致死。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个小男孩如飓风般冲进了房间上，带着他这辈子看到的最亮的光，抱着耳朵都流出了鲜血的他，声音里带上了颤抖和心疼：“鹿时，你怎么这么笨，你干嘛要把我引开……我来带你回家了，你说句话，说句话……”我笨在了哪里呢？说什么呢？在昏迷过去的前一秒前，鹿时懵然地想，我应该把他也扯进这场绑架里吗？还是说该把军部的密令告诉那个琴师？其实笨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是他吧。
……
鹿老爷子从鹿时一出生开始，就不希望这个他最疼爱的孙子当军人，也不希望鹿时重复那些牺牲在边境上的军人的命运。可奈何这个孩子抓周的时候，偏偏就抓住了他的那把掌心雷。
很久以前。
林老首长和老友坐在茶水室里，在袅袅而出的茶雾里，看着年幼的鹿时歪着头，拿着把玩具枪对着墙上的标靶，模仿窗外的特种兵们练习打靶。林老首长不禁摇头感慨：“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当军人的料，他聪明，骨头硬，不记仇，应变能力强。”
鹿老爷子哼了一声：“这是我家的孩子。”林老首长浅浅的拢起眉头，他端起茶壶，乌龙茶的香气飘逸出来：“你还是少带他参加零区的会议比较好。虽然这小家伙也签署了保密协议，上头的人也不敢管你，但是你就没想过，万一外头有人把主意打到鹿时身上怎么办？这孩子每次被你带去，可都是认认真真地听的！假设有人借着这孩子小，将他逼供了，只要他一交代了，零区的密令传出去，绝对会引起严重的毒贩逃逸和混战，到时候你们家绝对扯不开关系，你就没想过这一点？”鹿老爷子笑得呛咳起来，神色愉悦：“我最不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这孩子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倔强和血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被逼供了，他绝对是宁愿死也不会说的。还有，别净说我，你家林深不也听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这次的谈话，在不久后，竟一语成谶。
……
洗手间里的灯光明亮柔和，记忆里的黑暗和现实中的明亮交织，重重相撞，让人晕眩得眼前发黑。鹿时艰难地抬手掩住了自己的脸，试图把脸上的疲倦和狼狈一概冲洗掉。他突然有种不知在何处的错觉。他慢慢俯身，将额头抵上了镜子，仿佛这样，这个世界就能和自己彻底隔绝，把一切躲在影影绰绰中的黑暗扯出来毁灭。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腰上突然多了一双骨节明晰的手，直接将他带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鹿时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那双手却将他箍得更紧。他略一转头就看见了林深俊美的脸上冰冷的怒意：“怎么不回去？你出了什么事？体温怎么这么低？”说着把他抱得更紧，拽着他那双冰冷的手就放进了他的衣服里，贴上了他结实的腰杆。突如其来的暖意让鹿时颤了颤：“……没有，没事。”
林深拢眉，一下子想到当年发生的事，鹿时也是这么说的。
那年冬天的雪尤其大，华尔街的道上，小小的林深一手提着一包热乎乎的小年糕，一手牵着鹿时，还得时不时地递糕点给旁边的鹿时。他看着鹿时白白软软的包子脸，伸手捏了又捏。鹿时鼓着腮帮子没理他，一直看着街道对面的楼顶。林深捏捏他的脸：“看什么呢你。”鹿时吞下又甜又糯的年糕，摇头道：“没什么，我渴了，我想喝大罗家的果茶。”林深伸手轻轻拂落他头顶上的雪：“等着。”
他再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林深想到当年的事后，心脏闷疼。盯着鹿时那张冻得毫无血色的唇，赌气似的重重吻了下去。鹿时被抵在墙上，意外的乖，没有反抗，他已经冷得不剩什么力气了。齿关被人重重顶开，冰冷的口腔被温热的舌尖肆意翻搅，体温一点一点回归到正常温度。
林深这个人，体温是挺暖的，好像……也可以考虑一下？鹿小少爷被他亲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不适时宜地想。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黑着脸唾弃了：呸，我特么一定是脑子被冻坏了，我们特么的一点都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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