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接单？为什么呢？在我这里，过得不好吗？”An眼中笑意盎然，手上拿着一个超薄的智能手机在细细把玩。晶莹的高脚杯中的红酒轻轻荡漾，一下又一下地晕开猩红的色调。就着满场的灯红酒绿，眼里倒映出鹿时略微紧绷的下颚线条，以及他带着痞气的笑容。
鹿时只有一个想法，不对劲。
非常的不对劲。
像An这样的大毒枭，理应有很多境外的单子与下家，那么也需要大批伪装极好的雇佣兵护送才是，那为何制毒基地里，极少看见其他雇佣兵的身影？就算单子再多，现在毒贩打击工作做得那么严，那些买家至少有一段时间会收敛避避风头。
这实在太过于违背常理。
要么就是他们掌握着军部里的情报，故意将他们隔离开来，想将他们长期留下，进行催眠暗示与逼供，套出更多机密。要么，这整座城的居民，全部都是他们隐匿的雇佣兵。包括本城维持治安的警察局，里边估计也被调换了个底儿掉，
又或者，军部之前得到的情报一直都是错的。毒贩的根基并不在这里。他们的目的，是要军部派出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来。那样一来……这个贩毒集团的头儿，根本就不是An，An充其量就是个小杂碎。
鹿时在短短半秒内想出了所有可能。他的喉咙发紧，脑子里的那根弦紧紧地绷着，似乎随时都要断裂开来。他最近的状态实在是太放松了，甚至到了什么都下意识听从林深的话的地步，以至于对毒贩的心理侧写和分析局势都没做。这简直太不像原来的他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他必须尽快保持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看待行动的状态，那样才能无懈可击，才能毫无牵挂的迎面抗拒所有带着好意和恶意的心理暗示。尽管这样，会断绝他所有退路。
这条路他必须一个人走下去。哪怕身后一无所靠，哪怕前面无限漆黑。他一往无前，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已经独自踏上了这条路，再没回头的可能。哪怕只要有一步走错，他都会粉身碎骨。
现在唯一值得肯定并可以付诸行动的，就是保证林深的安全，让林深回到军部待着。然后再想办法离开这里，不是回到军部，而是回到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地盘。
“嗨，瞧您说的，我们在这呆了多久了，也总不能吃白饭吧，死乞白赖的，没个钱赚。就算条子天天妨碍咱的生意，但钱也不能不赚不是？那群王八羔子，指不定哪天就被人解决了。”鹿时冷冰冰地哼声道。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臂，翘着个二郎腿，姿态轻浮无礼，活脱脱的一个愚蠢自负的浪荡子模样。
An迟疑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打量起鹿时的神情，锐利的目光带上了探究和困惑，一层一层地缓慢切割着鹿时的脸以及他的头颅，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活生生的剖开来，掏出内脏来翻看过一遍。
他在困惑？这样不动声色的打量，倒像是他在确认一个人的身份一样……那么也许可以说明，An，不，是这次隐藏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似乎还并不确定他们的身份。如此一来，那么先前的琴师就有解释了。
……他们在试探他。试探他是否会暴露出破绽。
气氛凝固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结冰，鹿时不耐地眯起眼：“老板，您这是在做什么呢您？兄弟我来这就是为了赚几个钱过舒服日子的，您这磨磨蹭蹭地该不是耍着兄弟们玩吧？”An摩挲着手机黑暗冰冷的屏幕，笑道：“哪能呢，做咱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守信不是？”他带着森寒的笑意，就那样盯住了鹿时：“……这样吧，E市需要有人看着，万一条子来了也好应付过去，兄弟你就留在这里帮我们看着。你哥呢，就带我的徒弟去熟悉一下单子的流程，我呢，付给你们双倍酬金，怎么样？不少了吧？”
鹿时在心中哼了一句扯淡，没准这整个城市的居民都是你们家雇佣兵，缺小爷一个？还有，小爷要什么没有，稀罕你们这点钱？虽然想着不着边际的事儿，他还是眯着眼笑了起来：“好说好说，老板真是个爽快人。那就这么办吧。先走一步。”说着，鹿时欠身站起来，大步走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An冷冷的低下头，手上一直黑着屏的手机骤然亮了起来。
——那上边俨然显示着“正通话”。
两天后。
林深开着一辆黑色的货车，车后厢载着一箱又一箱货真价实的海洛因，停车在军部大院。棕色的皮草没扣上纽扣，随意地敞开来。他沉默而麻木地注视着前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捏着一根香烟，冰冷的雪光映上他的五官，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孩拉了拉他的袖口：“师兄，我们该……”林深淡漠的声音响起来：“把手拿开。”女孩一愣，面色发僵地想再说些什么。林深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再次冰冷的重复道：“我说，把手拿开。”
“然后去你该去的地方。”
女孩咬了咬唇，不甘心地把手拿开，小声地道：“师兄，我打听过了，这次行动是鹿少他擅自变动的，所以他的处分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你不用担……”
“你是要自己走还是需要我把警卫员叫过来拉你下去？”
女孩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侧身打开车门就下去了。从她的动作来看估计她把手上的包当成了鹿时的脸。
林深把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即使身体冻得发疼发僵，他也没有任何想要下去的意思。
他想，鹿时这个家伙现在该怎么办呢。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这个人怎么还是倔得那么厉害，每次遇上危险都费尽心机的将身边的人圈进安全区域，到最后他将所有人都保护好了，唯独就没保护好他自己，好像除了他之外所有人的命都很值钱那样。还擅自变更行动计划，让An那个混蛋给我安排任务顺带赶我走。这些我也不说什么了，居然在前几天的时间里都拒我于千里之外，硬生生把对我的好感给剥离掉。
真是，怎么会有这么傲气这么倔强的人呢。
林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指捻了捻掉落的烟灰。
我怎么会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喜欢上这种笨蛋。
但是这样似乎也挺好的。一想到这个倔里倔气满身骄傲的小少爷，连嘴角都会控制不住地扬起来。
所以，看在我这么喜欢你，你又倔得那么可爱的份上，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循规蹈矩遵纪守法严格遵循上级指令的我，就陪你在党中央那儿严重记过一次吧。
哪怕最后被强制退伍，也都不要紧，反正你的嫁妆和我的聘礼就够养活咱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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