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我还爱你。”
顾念念出院了。
精神病院。
她抬表看了看日期，心下一顿，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匆匆忙忙打车回了公寓。
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也是她和沈清海相恋的第五百二十天。
她随意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化上精致的妆容，一头瀑布般黑直柔顺的头发，发尾带着几分俏皮的卷意，一身一字肩白色碎花边长裙，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一条精致的银白色项链。链心上刻着"念海"二字。那是沈清海精心为她制作的告白礼物，顾念念拇指轻轻摩挲着凹刻的纹路，封沉于心底的温柔情愫在她的眼眸中荡漾开来，她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将它戴在白皙的颈肩，换上她穿不习惯的高跟鞋，拿起黑色小挎包出了门。
在远离城市喧嚣爬满青苔的街角小巷，转角，是一间装修简朴的咖啡店。店长杨枳笙是她的青梅，所以顾念念经常带着沈清海来光顾，因为人不算多，三个人常坐在靠近窗角的位置。闲来喝喝咖啡，尝尝甜点，谈天说地。如此一来，那就成了他们二人的专属座位。
顾念念站在门口，咖啡店一如往常模样，舒心悠缓的音乐从店内传出，熟悉的音律俏然抨击着她心底的每一处褶皱，她突然很想哭。她吸了吸酸酸的鼻子，眨眨眼睛，平复心绪，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浓郁香醇的咖啡香味儿，店长不在，她下意识地朝着专属的座位走去，不巧却发现早已被人占领。她蹙起好看的眼头，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可以让一下吗？这个位置是我的。"那个人连同店员都是一脸疑惑望着她，顾念念指着那人对面的位置，又说道"你再不让，他会生气的。"
？？？
那人望向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差点把刚入嘴的咖啡一口喷出来，他起身，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顾念念也满不在乎，径直坐了下来，她自顾自朝着对面说了起来，她吐槽医院的医生和难吃的饭菜，她闲聊楼下流浪的小猫小狗，她回忆昨夜做过的梦，她说，他听。咖啡店里的人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不可思议地盯着她。顾念念不以为然，她一直一直说着，她没有停，她不敢听。
她害怕下一秒...对面她眼中的少年就会消失不见。
店员是一位女高中生小北，小北走向顾念念轻声问道，"你对面..."顾念念转头望向小北，原本清亮的眸子不知何时变得空洞晦黯，仿佛一潭死水般沉寂，快要将小北望穿似的。小北身子颤了颤，支支吾吾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顾念念转头望向对面，下一刻眼底再次泛起温柔的波光，继续谈笑着。小北被吓得不轻，只能打电话向店长汇报情况。电话那头明显一愣，随后又轻轻叹了口气，成熟低稳的声线响起，"我马上回来。”
"啪---"几瓶酒置于顾念念桌前，抬眸，女人画着淡妆，一头波浪卷短发，白色背心外是一件黑白格子无扣衬衣，黑色破洞牛仔裤。休闲随意的搭配，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有几分媚气，女人点了一根烟，倚在顾念念对面座位。"那是他的...”顾念念蹙眉道。杨枳笙不答，白皙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台上轻敲，顿了顿，举起一瓶酒示意道，"喝吗？"顾念念垂眸抿唇，手指蜷缩起来，指甲嵌入手心却未感觉到一丝疼痛，她半晌未答，杨炽笙也不急，撑头望向窗外，吐出的一圈圈白烟从她精致的脸庞氤氲开来，一双俏媚的眼晴里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她轻叹口气，掐灭烟头，缓缓道---
"他已经不在了。”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像是被毒蛇勒住了喉咙，快要窒息，顾念念瞳孔一阵紧缩，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冲破她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肆意汹涌，直逼眼眶。回忆如困兽般一点一点地撕咬着她的心脏，眼前的场景如黑白电影交织更迭，他们初遇时蔚蓝的天空，满地摇曳的浓密树影，他们相拥时拥挤的人潮，彻夜不息的霓红，他们相吻时的意乱情迷，明暗暧昧的光线，温柔得不可思议。
以及...那个噩梦的午后，尖锐的刹车声与人群的惊慌措乱中，他一地血泊，白色的衬衫被鲜血染成一片刺眼的深红，那个眉眼温俊总是对她微笑的男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像一个孩子精心搭置的积木在一瞬间砰然倒塌，她那耐心的温柔的表情陡地垮了下来，顾念念肩膀颤抖，紧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声音沙哑，"你胡说...清海他...明明就在对面..."杨炽笙也红了眼眶，随意从桌上拿起一瓶酒，就直接往嘴里猛灌，她笑了，歪着脑袋，轻声说，"顾念念啊顾念念，你就这点出息？你知道你为什么进了那种医院吗？是因为你..."
"别说了！我...我..."顾念念泣不成声，精致的妆容亦掩盖不了她苍白的脸色。杨炽笙轻轻将她搂住，温声道，"傻瓜，他一定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顾念念哭的更凶了，杨炽笙揉着怀里人儿的脑袋，哽咽着，"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天已经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被落日裹挟的层层橘红色云霞正淡淡褪去，几颗零星悄然爬上夜空，忽闪着明暗微弱的光芒，被抖落的枯叶在秋风中独奏，轻喃着无人知晓的悲情。
顾念念走了。
她去了很多地方，诗意朦胧的雨巷，广袤无垠的沙漠，苍阔蔚蓝的大海，银装素裹的雪山，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她记得曾经和沈清海去看《大鱼海棠》，湫为爱情的至死不渝，她被深深感动，嘴里含着爆米花却哭得一蹋糊涂，男人宠溺又无奈地笑笑，将泪流满面的她藏入他温暖宽大的怀里，微暗的影光在他眼底萦纡开来，如星辰，似星河，男人用低沉温润的嗓音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地承诺道，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哪怕是化作人间的风雨。"
他做到了。
西方的天空残留着的绛紫色云霞，温柔地向着未知的远方无限蔓延，气温有些低，整个世界就像是被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滤镜，顾念念眨了眨湿润的眼眶，伸手抚上颈间精致的项链，沿着链心凹陷的玟理轻描着一遍又一遍，"念海...念海..."直到莫名的苦涩转为丝丝甜蜜顺着温热的血液蔓延心脏，她才微微咧开嘴角。温柔在她清澈的眼眸中荡漾开来，在她漫长辽阔的岁月中荡漾开来。
"只是这一世还不够，下辈子，我还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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