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开始打鸣儿了，哑妞就已经提来了她两个小凳子和一小包白色丝线，吃力地扛着写着“摘戒指，5元”的帆布大招牌，一步一步地走在耀眼的霞光里。
走了有一会儿，她终于停了下来，把两个竹条编的靠椅对着放下，在脏的那个靠椅上，找一个窟窿，把大招牌的杆子扎进去，自己再坐上去，等待顾客的到来。
这里是繁华的闹市区，遍地都是贵族啊富翁啊等等有钱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这里的贵太太、富老爷的手指上，总有几个戒指吧。
哑妞聪明，知道那些有钱人们整天吃好喝好，几天胖一圈，戒指那硬硬的圈子，过不了多久就摘不下来了。正好，有哑妞这门子手艺，不然就要锯断那珍贵的戒指了。所以，哑妞的生意格外的好。
还很早呢，哑妞没什么单子接，就倚在竹椅上，看着远处被太阳点着的云儿，浮想联翩。
若是没有三姨太的陷害，也许现在，她就会在一个大贵族的豪宅里，用戴满了戒指的双手和她那甜甜的声音，哄小少爷小千金睡觉。
但三姨太在啊！
那可恶的、奸诈的、吃里扒外的三姨太，偷走了皇帝送给父亲的玉佩，自己也偷偷跑到租界去投奔洋人了。
丢了皇帝给的东西，那可是大罪呀！于是，父亲被贬往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当一个小官了，二姨太回娘家去了，母亲在去那儿的途中病死了。最后，父亲冯翼弦也被人害死了，从此冯家陨落。
后来啊，哑妞冯莹娜从丞相的千金小姐堕落成了一个富人家的丫鬟，一口甜甜的声音也被别人在饭里偷偷下了药给弄哑了。那户人家不要她，把她赶了出去。又因为冯莹娜说不了话，大家就戏称她哑妞。她也没有生气，因为她不能说话，笔、墨、纸、砚她一样也没有，想把对别人说的话写在纸上是不可能的
最后还算哑妞命里有几分吉相，遇到了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教了哑妞摘戒指的巧办法，就让哑妞靠这门子手艺过活。
“喂！哑妮子，你这生意还做不做啦？”一个衣着光鲜的丫鬟，护着背后那位珠光宝气的太太，鄙夷地喊着哑妞。
哑妞怎敢怠慢，马上就甩开身子，做出“请”的姿势请那位贵太太坐到那个干净的竹椅上。贵太太嫌弃地看了一眼竹椅，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上面，伸出了自己的芊芊玉手，叫哑妞把无名指上那嵌着紫水晶的那个戒指摘下来。
她娴熟地把白色棉线穿过戒指，在贵妇的无名指上绕起圈圈来。
那位贵妇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被那肮脏的白线勒得通红，马上就用一把修着旗袍美人的芭蕉扇，挡住如花似玉的脸，龇牙咧嘴起来。
贵妇的丫鬟看见主子的手成这样了，瞪着哑妞，呵斥道:“你这什么手艺啊，还敢出来混？咱二少奶奶的手都勒红了，那得多疼啊！”她把“多疼”两个字儿咬地很紧，嘲笑着哑妞。
莹娜努力赔着微笑，心里却想着要是没有三姨太，让我怎么收拾你。想着，把绕在贵妇手指上的白色棉线又给一圈一圈地绕下来，被勒红的手指又恢复了白白的本色，那珍贵的戒指也随着棉线滑了下来。她拿着完好无损的戒指，交给了那位二少奶奶。
“哟，哑妮子，还有两下子嘛。”那二少奶奶赞许地说道。她的心本不坏，只是太金贵罢了。
哑妞对她笑了笑，把赚的钱放在了一个木盒里。又给下一位客人摘起了戒指。
很多天过去了，哑妞的名气大振，这不，他们这儿的赵家大少爷就把哑妞请到家里去给亲人们摘戒指了。
哑妞挺高兴，这可是个大生意啊。但她也挺不想去的，应为她记得，她以前有个男友，叫赵燕荣，好像就是家里的大少爷。万一这真是他呢？哑妞不敢想象。可赵家的人都把那60元给她了，还能不去吗？哑妞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去赵家的轿子。
一路颠颠簸簸，但路程不算远，他们马上就到了。
哑妞一到，就有下人给她拿来了一条木凳，又给他们的主子拿了一把做工精巧的木椅。
真不巧，这正好就是赵燕荣家。哑妞的手飞快运转着，扎着辫子的头往下埋着，生怕着赵家人认出她，嘲笑她，让全世界的人都来看看当年冯家的千金冯莹娜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好在没有人看出她。
“呼！”哑妞轻轻地喘了一口气，最后一个了，但哑妞接着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最后那个人，就是她昔日的男友赵燕荣。
哑妞把头埋得更低了，手上也加快了速度。她此时的心宛如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怦怦”地响。
“好了！”哑妞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正转身要走，这时，赵大少爷突然叫了她回来，单膝跪地，拿着从他手上摘下来的戒指，对哑妞说了六个字。
莹娜泪眼模糊着，突然又笑了。
几周后，街上敲锣打鼓，赵家的花轿晃晃悠悠地穿行在街道上。围观的人们看到，一只漂亮的玉手掀开了花轿的窗帘，紧接着又放下了。
冯莹娜收回了手，轻轻地抹了抹眼睛，又想起了几周前赵燕荣对她说的那句话:
“莹娜，嫁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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