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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角戏(7)一封纯白的信

6832字,校园故事,高一年级作者:陌言时间:2017-03-29 12:34
独角戏(7)一封纯白的信

  【1】

  又是七月,时光像钟轮转了一圈,我也离开H市整整12年。

  12年后的今天,我回来了。

  夏天阳光明媚,无数缕光洒在我一身纯白的短衬衫上。早上10点的温度刚好不温不火,偶尔会有夏日的清风掠过我的身旁,吹着我手中捧着的粉玫瑰,几片松落的花瓣随那风飘扬远去。

  今天,我要站在她面前亲口告诉她——我回来了。

  小路蜿蜒,一路绿荫。我好像看见她穿着最爱的米色连衣裙,长发披肩,像我离开前最后见她时的模样一样,没有一丝多余的变化。

  她转过身,阳光下笑得灿烂。清澈的眸底映着我15岁的模样,我和离开那天一样,白色短衬衫黑色长裤,还有脚底一双英伦皮鞋。

  按耐不住心底的情绪,我加快脚步靠近。

  我站在她的面前,缓缓伸出手抚着她红润的脸颊。只是,接触到的是指尖传来的一阵冰冷的凉意。冷硬的石碑告诉我,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去了一个没有我的世界,好好的,过着开心的日子。

  我触碰到的,是她那张停留在15岁面孔的照片,脸上还带着稚气纯白的模样。

  我释然一笑,弯下身子将上面残留的灰尘细细抚去,再将手中的花摆放在墓碑前。

  我对她说:“梓昕。我回来了。”一句话刚落,止不住喉间哽咽一场。

  我说:“你写的98封信,我一分不落的收到了。”

  站在墓前,我似乎有许多话想要与她说完,哪怕只有我一个人在絮絮不止。

  周围静得只能听见虫鸟声,还有我在这独自畅语。

  我说了很多很多,就像那写了12年不间断的信,究竟具体写了多少字,又写了多少封,度过了多少个日月?这些连我自己也不大清楚。

  可我终究还有那一句真心想要说的话,怕是再也不能说给她听了。

  记得昨天刚下飞机,我便到记忆中熟悉的地方寻找刘梓昕的身影。打听到附近邻居家里,他们说:“刘家的小丫头?早在12年前就去世了。挺内勉的一个女孩,不知道怎么想不开自杀咯。”

  那句话在我脑中盘旋,犹如晴天霹雳。我本以为,这12年来的突然了无音讯,一定是她在新的地方开始了幸福的新生活。

  可他们告诉我。

  她去世了。

  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但想这么多,也始终无济于事。

  待了许久,我把她墓碑周围的杂草拔去,擦拭干净墓碑,同守墓人说了些万般嘱咐的话,还是离开了。

  离开时。

  绿荫丛里,传来阵阵鸟语虫蝉。犹如编织成一首动听而未语的情歌,唱给离开的我,唱给永睡的她。

  我依稀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分别时的景象。她朝我挥了挥手,抹去眼角的泪,还要扬起嘴角对我微笑的样子。

  她的声音清澈,对我道了句:“黄靖,再见。”一句再见是我心中盼望的缘起,我心底掺和着离别时的酸楚还有那止不住的暖意。

  “嗯,再见。”匆匆应声,我使出多大勇气才让自己迈开脚步,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

  一条路,一步三回头。

  一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路灯照亮下,没入昏暗,让我的目光寻不到她。我定住脚步细细望着那条路,多想就这样不顾一切的跑过去,找到她拉住她的手,告诉她心里藏着的所有话。

  我自嘲一声闭上眼。

  暗自腹诽:“等我过了三年回来,我就一定要将所有的话说给你听。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追定你。”

  那时,我幼稚的认为,誓言便是永远。不清楚,世事难料,物是人非。

  【2】

  一封封信堆积在老旧的木桌上,昏暗整洁的房间里,一盏暖橘色台灯下。我端正着身姿,垂头望着洁白的信纸,手握钢笔行云如水的在信纸上落下一字一句。

  纸与笔之间摩挲发出细小的“沙沙”声,房间里古老的摆钟左右摇晃,“嗒嗒嗒”那是时光流逝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抬眼往向窗外,夜晚城市的繁华渲染着每条街道的气氛。

  忽然觉着困意十足,伸伸懒腰洗漱好,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目光凝视着天花板,脑内却想着明天早起,好赶到邮局将信寄出。

  闭上双眼,美梦环绕。

  “今天,是我在伦敦的第36天。我不怎么喜欢伦敦的天气,这里天气多变的状况使我不得不随身携带一把雨伞。当然,有时忙碌过头,我也会偶尔忘记雨伞的事,从而好几次因为猝不及防的雨,淋的浑身湿透,像是一只落汤鸡。我想你一定会一边嘴上笑我,一边为我担心。不过还好,这边的学校里我认识了不少新同学,他们都很热情。我在这一切很好,放心。我很想知道你的情况,请回信。——黄靖”

  其实,刚到那边我并没有很快的适应陌生的环境。我总是一边提笔写着轻松的话语,一边抹去那些过多的不适应。

  我更多的时候,总在想她此时此刻会在做些什么,会不会也同我一样,不怎么适应陌生的环境。

  没过多少天,我收到她的回信。

  “我现在九中高中部啦!刚开学住校那天,我认识了严潇潇,她为人很开朗说话办事都很积极。我本以为会因为交友方面跟不上同学的节奏,还好有严潇潇。我看了你的来信,伦敦的雨怕是把你的耐心磨光了吧?你那边天气不稳定,记得随时多穿些衣服在身上。风度我相信黄靖你有,就是不要忘了温度啊!——刘梓昕”

  傍晚收到信,我捧着那封白色信封包裹的信,躺在床上仰视的角度看着信里一字一句写的。不知怎么心里掀起一股喜悦,脸上的笑容久久为褪去。

  兴致一起,起身拉开椅子坐在桌前拿出信纸和笔,垂头写信。

  “黄靖,出来吃饭!”房间外,是母亲的催促声。我扭过头,大声回了句:“你们先吃,我一会去!”

  回过头,再提笔继续写。一封一封,每当写完一封信时,我会仔细瞧瞧,生怕落掉一个字,也害怕会写错字句。

  就这样,每写一封信我都得买上好几张信纸,同一封信我会写上好几遍。

  对我来说,每一封都像是我为她写的情书,虽然我几乎从未在信里透出“我喜欢你”的字句。可那里面包含了我所有的情愫,不愿打破,小心翼翼守护的心绪。

  “看见你的信中写的,你在九中有了朋友我真的很替你高兴。玩得开心,要记得时刻保持微笑,和那些朋友在一起不要敢到自卑。梓昕你一点也不比她们差。加油。——黄靖”

  我用水解笔,在信纸的背面留下一句:“等我回来,我追你。”

  我知道,当这封信寄到刘梓昕的手中时,那句话怕是早已消失。但我依然盼望,说不定有一天奇迹会降临,说不定她会看见。

  这是她写给我的第四封信。“黄靖,今天我喜欢的人向我表白了,我好开心。心里像开了花似得,要知道我以为自己会一直单恋下去,知道喜欢的人喜欢自己,我感觉是莫大的幸运。——刘梓昕”

  那天我拿到这封信瞧见里面的内容,那封轻盈的信好似加重了好几倍,我的手顿时无力垂了下去。

  我一直知道她喜欢的人并不是我,但那又怎样?直到此刻我才发现,我在她向我诉说他们交往的那一刻,心像是坠入了冰冷的窑子。

  “这很好,祝福你。梓昕,希望不要为了他忘记学业。时间太赶了,就写这么多吧。——黄靖”

  我匆匆写完那份信,眼底尽是落寞。我就是个骗子,明明想说的并不是这些,当笔尖落在纯白干净的信纸上时,我不由自主的写出了口是心非的话。

  什么祝福,什么赶时间……

  我楞在书桌旁,心间留下来的,只有万般心痛的滋味。

  【3】

  过了多久?

  又一次,我收到了刘梓昕第98封信。

  那封信很长很长,上面似乎还带着滴落下来的水痕,虽然印子很浅,当我拿到这封信时,我不由的心绪一乱。

  “黄靖,你在英国过得好吗?我这人,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很想趁这个空档给你写信。我有那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吧,可我现在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也不知道究竟该写什么。你不会笑我这么白痴吧?也对,好像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我自己不够勇敢,胆子还小性格也内向,长相也很平凡。但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愿意与那些性格开朗,长相靓丽些的人打交道?似乎从来没有人真正在乎过我这样一类人的存在与否。

  高莉是一个,我是一个。我们就像是人群里的异类,显得那么突兀。不合群这句话扣在我们头上,摘也摘不掉。

  就算有些人明明知道我们并不是真的想要不合群,但他们不会伸出手。

  我曾一度羡慕严潇潇和阳晓媛的开朗,现在觉得她们比我还要可怜。也更可笑。总是长时间戴着假面,让自己与人群融合,甚至是成为人群的一员。到后来,真假面孔连她们自己都分不清楚。

  许多人都说,人类是群居生物,如果单独生存,必然会灭亡。我过去不这么认为,现在却不得不相信。所有的导火线几乎都是由人群展开,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个以上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另一边的人则会被视为异类。

  被隔离,被无视,甚至是被欺辱。

  到现在,我倒觉得高莉是多么的幸运。她不用像严潇潇带着面具,即使在这人群里显得突兀,依旧是那个独来独往的自己。虽然会有些孤单,但好歹能安详的度过平淡的日子。

  现在的我,就像是困境中的迷路人。我不知道前方还有路可走与否,在黑暗里摸索前进的路,极力盼望有一道光能带走我生命里的黑暗。哪怕它只有一缕,甚至随时会被熄灭。

  黄靖,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啊,有点想你了……——刘梓昕”

  我有些不明不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长篇大论一番。可当看见她描写自己的处境时,我想立刻回信给她。她要光,我便来做她的光。

  信寄出时,我的心底有些起伏,总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

  连续几个日月,没有好好睡一觉,就连吃饭也不觉得饭菜会泛着喷香,嚼到嘴里好似没放盐一般,索然无味。

  后来,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我没有再收到来信。

  而我每天早上出门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那邮箱,从那塞满信封狭小的邮箱空间里搜寻到她寄的信。

  一封两封……

  手里捧着的一堆信里,没有一封是从她那儿寄来的。我失落的将那一堆信放回原处。有时瞧见邮差经过,我疯了似的拦住他的去路,用英文问他有没有寄来我家的信。

  很多时候是没有的,可有的时候,却又没有她的信。

  我整天叹气,每天最期待的便是邮差送来的一封封信,希望有一天能从一堆信里,找寻到那封从她手里寄出,只用简洁的白色信封包裹偶尔会在里面放上茉莉的清香。

  我等了一次又一次。

  依旧没有,我期待的那封信。

  等到了假期,我向父母提出想要回国一趟的打算。他们毅然决然的拒绝了我。

  把我看得更加严,收了我所有能买机票的证件,甚至连用钱方面也一度收缩。

  没了机会,我只能在漫长的时光中一边寄出一封封带着思念的信,一边期待有一天会出现来信。

  【4】

  一等12年。

  一盼12年。

  我找到刘梓昕的父母,听说他们现在已经离了婚。各自离开了H市,又找到了新的伴侣。刘梓昕的母亲甚至在新的家庭里生下了两个龙凤胎的孩子。

  我看望她的母亲时,瞧见那两个眉眼有些像刘梓昕的孩子都已经有9岁了。

  他们站在我的面前笑眯眯的大声叫我:“哥哥好!”

  我笑着应答。刘梓昕母亲宠溺的招呼着两个孩子过去吃饭,我跟着过去桌上摆着她亲手做的饭菜。

  一场午宴,桌上的一家人和和睦睦,有说有笑。连我也不自觉的被这气氛渲染,笑得灿烂。

  那时候,我脑子里忽然冒出刘梓昕的模样,那是她初中时常常对我说的话。

  晚自习前,她蹲在走廊上,有些闷闷不乐的垂着头。我在她身旁的位置蹲下,问她:“怎么闷闷不乐的?”

  她低声喃喃说:“我家里,爸妈总是吵架。我好想让他们和睦些……”

  我沉默了一阵,突然想问道:“那你理想中的家庭是怎样的?”

  “父母和谐,家庭氛围热热闹闹。”她抬眸望着远处居民楼的万家灯火,映在她漆黑的眸子里,像是萤火一般,璀璨带着些许暖意。“他们会关心我,我也会对他们嘘寒问暖。我们会一起吃饭,一起坐在客厅里看喜欢的电视节目,里面的剧情会引得我们哈哈大笑,屋子橘色的光会映在墙上,我们的笑声会荡漾在整个屋子里。周末时,我们会举行家庭聚会,到公园游玩散散步。”

  她越说越入神,那眸底的光使我觉得越发美丽。心动的感觉也许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而现在,刘梓昕所说的几乎都呈现在了我面前。

  我望这眼前的这一家人入了神,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父母虽然离开,但找到了各自真正的幸福,我想她一定会感到欣慰。

  那些诞生的小生命,她的弟弟妹妹会为她延续她未完成的人生。

  到了下午,刘梓昕的母亲从柜子底层下翻找出一封有些泛黄的信。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笑着将信递给我。

  她说:“这封信是在梓昕身边找到的,被她保护的很好。”她说着,叹了口气,“这算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封信,我们当时一瞧上面写着的地址居然是寄往国外的。我当初想将这信寄出,谁知道事情一多,就把信落在了行李箱里。等到我再找到信时,已经过了一年多。怕信上写的地址已经作废,不敢寄出去,就这样一直留了下来。”

  我指尖有些颤抖的接过那封信,心里好似有一块巨石落下,12年的期盼,终于盼来了这封信。

  “梓昕去世以后,我和她爸就把婚离了,我们卖了H市的房子,各自生活。我到了这S市,她爸去了A市。这么多年,我们除了一年两次去给梓昕扫墓,多数时间还是在维持自己现有的生活。”她红着眼圈说完了很多话。

  我离开她家时,已经是晚上的时间,在S市找了家酒店准备住一晚。

  一个喝醉的女人醉醺醺的扑到我身旁,她嘴里不停说着酒话。

  我蹙眉移开她,从她口袋里掏出名片。简洁大气的名片上写着琳达二字,下方的经纪人和联系电话略微引起了我的注意。

  将她交给酒店的人,留了张自己的名片,匆匆离去。

  【5】

  酒店房间里,我半躺在床上,犹如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初心澎湃的打开这封晚了12年的信。

  “我记得黄靖你离开前一天晚上,那天我们在游乐园玩的得不亦乐乎。你亲切的像一直照顾我的哥哥,我最感激的人就是你。记得我中学时,我总爱做错事,几乎每次都是你替我挨罚。你总是在我身后保护我,就连离开的那天晚上也是一样。

  我看见你站在路灯下,神色凝重的望着我这边,我躲在昏暗的地方,看了你很久。你待了很久离开,我等你走了也才离开。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你,只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

  不知道这封信你能不能看见。我既希望你看见,也不希望你看见,这种心情多么复杂。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当着你的面说出口,只怕时间恐怕不够了。呐,黄靖,失去空气的人还能活下去吗?——刘梓昕”

  刘梓昕不知道我在每封信后面留下的那句话,我晚了12年不知道刘梓昕的心意。

  我再看完这信后,第二天一早跑去买来了信纸。像这年头的人,又还有谁会再以纸笔写信?

  我在那张纯白的信纸上,落下了最后一句话:“抱歉,晚了这么多年才和你说这句话。”

  我喜欢你。

  【尾声】

  一年一年,又是一年夏。我打扫完刘梓昕的墓碑,朝那边的皮小子吼了声:“黄梓霖你快给我从人家墓碑上下来!”

  一旁的琳达见了,拽下那皮小子,拉到了墓前。

  黄梓霖指着墓碑照片上的人,用稚嫩的声音说:“爸爸,这个人是谁啊?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来?”

  我半蹲下身子,捏了捏臭小子肉嘟嘟的脸蛋,“这个人是爸爸非常重要的家人,等以后爸爸去世,你长大了。你就烧了家里那些堆积如山的信,就当做给我最好的陪葬。”

  “呸呸呸!”琳达凑上来,不满意的撇嘴道,“你说什么呢!你会和我长命百岁,然后看着我们儿子结婚生子。”

  我欣慰一笑。

  “我说的是以后。”

  转过身,和琳达牵着黄梓霖的肉乎乎的小手。沿着那条蜿蜒小路,三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刘梓昕,安好。

  【END 2017/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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