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

　　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那孩子成天待在楼上瞎糊弄！八成是被魔附身了呢！”

　　习以为常了，让他们说去吧，烂嘴经不起缝。

　　——他们都是我的“好”邻居。

　　那户姓王的，无所不能，这小村子里就她爱折腾。前些天村里弄个什么扶贫政策，为了这笔钱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啊:听说村里负责人要亲自探查，她早在负责人到来之前把家里的内务都“收拾了一遍”——没有补丁的衣物都藏到阁楼；二楼过道上的满是灰尘的破凳被她放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原先不会漏风的矮门被她钻了两个大洞；好好的扫帚被她拔得不成样子——都武装成这样了，负责人怎么忍心不把这笔钱给她呢？

　　村里人对此也是不管不问的，其一，他们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其二，他们也不是没有这样干过，只是没有她干得漂亮而已，也就自认为略输一等了，倒也心服口服。

　　我家里人都老实，勤勤恳恳不奢求，看到这样的行为，虽说心里不舒服，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又或者是见到的像她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李家的老太太去世了，街坊邻居自然要掏腰包对其家人聊表慰问。仿佛是一种传统，但是却染上了歪风——出了钱的人时刻发着牢骚:“今天给李家五十多块钱，心疼啊，那家老太太早就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早点埋了算了，花我这么多钱，造孽啊。”“怕什么！当天去他家吃回来不就行了！简单！”“那倒也是。”

　　……

　　那天，隔壁马叔来我家托我爷爷帮他买两壶菜籽油，说什么自己不舒服得去医院查查，爷爷看他面色不差但双手似乎卖力地揉着腰，便不推脱，满口说着“今天下午我去买油的时候帮你捎两壶回来就是了。”马叔从兜里掏出点钱塞给爷爷便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午饭时间，马婶端着只有饭没有菜的碗来到我家，正在吃饭的奶奶忙邀她坐下和我们一块儿吃。

　　“不了不了，我一个女人家端着碗来别人家蹭吃的像什么话啊。”她搬了把椅子坐着我们对面，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我们饭桌上的菜，扒拉了两口饭之后用筷子指着桌上的鱼:

　　“哟！大嫂啊，你这腊鱼啥时候制的 ？咋这么香呢！”她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

　　“大过年时做的，这不，还剩点，正愁吃不完呢！来，尝尝！”奶奶早就看透了她那点小心思，顺着她的心意说着违心的话，还一边把自己辛辛苦苦熏了几天的鱼往她碗里夹。

　　她边吃边夸赞着，突然停住。

　　“差点忘了正事儿了，那啥，今天我丈夫是不是托你们家帮忙买壶油来着？”

　　“哦，是的，早上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去买呢。”爷爷回答着。

　　“哦，那就好，那你把钱退给我吧，家里有油吃，我丈夫不知道后厨柜子里还有一壶油，够我们吃上一阵子了，所以不用买油了。”

　　爷爷从口袋里掏出马叔塞给他的钱，然后递给马婶。马婶乐融融地拿着钱端着碗走了。

　　一家人继续吃饭，没过多久，马婶又来了。

　　她扭扭捏捏，欲言又止，表现出一副焦虑的样子，犹豫半天才对我爷爷说:“大哥啊，你这……你这样做人不太好吧？你说，咱都是邻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说你这……怎么拿了几十块钱去啊……这钱和我丈夫说的数额不对啊……你看……”

　　爷爷也不急，问着:“是嘛？多少钱来着？我刚刚买了条烟，可能把自己的钱和你丈夫给的钱搞混了，你说吧，少了多少钱，我现在补给你。”

　　“不多不多，也就五十块钱……是你误用了啊，那没关系，不还也行的，就当请你吃条烟了。”

　　爷爷不紧不慢地回房拿了五十块钱“补”给马婶。马婶借了钱面带笑容地回家了。

　　爷爷上午哪儿都没去，怎么可能去买烟了呢？以爷爷的人品，更不可能自己藏了马婶家的钱。爷爷这样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被别人污蔑，赔钱给恶人，凭什么？！

　　“他们就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十块钱用来看透人心，值了。”爷爷见我愤愤不平，面色如水地解释道。

　　以前，我从来不会因为他们耍的把戏而过于较真，但是他们欺人太甚，竟然这样对我爷爷！以后指不定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我也不屑于他们为伍！我天天不出门，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看书，打扫打扫卫生，离他们远远的。家里人也不主动和他们交流。也许在这个小村庄里，只有我们家这块小地方才是净土吧？

　　偶尔出门去趟小店，我都恨不得挖条隧道只用小店——我可不希望沾染他们身上的任何一点晦气！

　　他们总说我们一家人着了魔，说我们家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有几个人意识到生活在这样肮脏的地方是一种耻辱呢？又有几个人远离了尔虞我诈的谎言独享自己的清净呢？

　　因为没有这样的人，所以我们这些在欺瞒的边缘被束缚的人被他们说成“着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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