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路人家在黯然神伤，在睹物思人，在岁月中蓄满白发……
曾在周日下午返校等公交时遇见一个人，拿着茶杯，五六十岁的人。我见着他朝我走来，害怕跟生人答话，但又没好兀自走开。
“你们还没放假呢？”
“高中生放得晚。”尴尬笑着，简短地应着。
拉拉杂杂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他感慨：“我孙女也上高中，她在乡下。因为疫情，已经一年没见着她了，这个暑假想让她来成都给我看看。”
“我们这些人啊就跟孙女孙儿亲。我孙女儿啊，她小时候，我经常牵着她四处走，她在前面，我时不时摸摸她的头发，她也不烦我……你莫要笑话我。”他说完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我孙女儿高一，跟你差不多大，但是她比你矮些，没戴眼镜——我在后面看你头发，太像我孙女了，她的头发也是这么长，这么多，也这么扎着——”他拿手比划。
“哎呀，眉毛眼镜也长得像，太像了……你能不能摘一下口罩我看看……你可莫要笑我。”
“摘了口罩倒不像了，”他默了一瞬，我迅速戴回口罩，听他恍惚着，“怎么戴着口罩这么像，取了口罩一点也不像了……”
他盯着我的眉眼看了良久，“太像了，尤其这个头发，你能不能再转过去我看看？你莫要笑我哈。”他反反复复地看着，我连连摆手，焦灼等车但又为他心酸。
他从我身侧晃到身后，到身前，再到身侧、身后，不断看着我，嘴里一直念叨着“太像了”、“莫要笑我”……平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我能够因为长相相似让一个人如此怅然若失。
他最后说：“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你们真的太像了，你莫要笑我，莫笑我哈……”我看着公交车逼近，最终只摆摆手。我拒绝了。终究跟生人是有些距离的，且自己也不是十分善良大方的。
他问了两次，我最终将天平倾向了拒绝。上车之前，我回头望，他把头别开了。上车坐好，我往窗外望，他像在看这辆车，又像透过千山万水，看的另一个人。
小时候我也跟爷爷亲。我想起了我的爷爷，一个不善言辞的老人。
他身体不大好，帕金森综合症扰他十几年，他不喜欢出远门，可我不干。出远门，走哪都想带着爷爷陪我。于是我会拉着爷爷，拽着，拖着，软磨硬泡，以当时的口才说服他。
是我跑得比他快，是我牵着他的手领着他四处走……两只牵着的手曾经阻断过别人的路，招来路人抱怨：怎么还牵着手？不肯撒开的小手绕过路人跟紧在了大手身边。
他年轻时重活干得多，老了手掌依旧粗糙但没了力气，却也能给我好多安全感。也许是因为厚实，也许是因为这双手曾经把我高高抱起，稳稳地抱在怀里，也许是因为这双手曾经把我托起背在身后，也许只是因为他是我爷爷，我是他孙女儿……
我却不那么乐意爷爷摸我的头，也许是因为太过粗糙，也许只是不喜欢被人摸头。
头发会长长，抚摸的人一直会有，只是会变。可时间只会不变地往前跑，跑着跑着，忘了老人。好多老人像是被时间遗忘的人，直到生命尽头，时间才突然想起：这个人的身上，已经没有我的气息了。
时间真的要溜尽了，我们真的要长大了。
“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我能再牵牵你的手吗？”
“我想再看看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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