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战乱不断，在江南水乡，有这样一对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闹，就算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也一如既往地在一起，只因他们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
“囡囡，”应允的母亲应李氏大声叫道，“华哥儿来找你了！”华哥儿姓张名华，今年十一，比应允大了一岁，同时也是应允的竹马。
“华哥儿？你终于来了，我都准备好了呢。”应允总是管张华叫华哥儿，虽然张华比自己大，可是在应允眼里，张华就是一长不大的小屁孩，明明比自己大，还天天嚷嚷着玩，一点儿成熟的感觉都没有。
“燕儿，你准备的这么快？”
燕儿是应允的小字，选自《诗三百》里的“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那是，”应允笑了笑，“也不看看我是谁。”
“好啦好啦，”张华无可奈何地一笑，对于应允这个性子，他已经习惯了，“走吧。”
桃树下。
“华哥儿，这样就好了？”应允抱着酒缸，看着张华在桃树下走来走去的。
张华停了下来：“是呀，呶，”张华蹲下来，“就这里了，动手吧。”
两个人一起动手挖了一个大坑，把酒缸放下去，又埋起来。
“好了，”张华拍了拍手，“完工！”
“我们要多久才能喝到？”
“燕儿，”张华想摸摸应允的头，可是又考虑到自己的手脏，“等到你及笄礼后我们大婚，的时候我们以此酒为交杯酒，如何？”
“嗯。”应允轻应了一声。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六年过去了。
“囡囡，”应允的娘在应允耳边念叨着，“明天是你的及笄礼，记得打扮得漂亮些，别整天大大咧咧的，现在华哥儿能接受你，以后就不一定了，女孩子，一定要温柔，得体，要体贴丈夫，何时何地都要以丈夫为主，夫为天，明白不？”
“明白明白，”应允都被念叨了半个月了，连下一句都背得清楚了，“夫为天，我们女子要以《女戒》为训，不得违背丈夫的意愿，无论丈夫说什么都要遵守，娘亲，这话你都说了不下三十遍了。”
“囡囡，娘也是为你好，”应李氏语重心长，“隔壁陈家那个丫头，在和隔壁村那个姓王的小子大婚前可好了，现在呢，嫁过去以后就被婆婆刁难，受不了就回了两句，那个男人也就说了她两句，让她去道歉，那个丫头气不过，回来了，现在到好，婆家一纸休书下来，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娘亲，你放心吧，这些我都懂。”
这里只是一个小村子，就算是村里最大户的人家在举行及笄礼的时候最多也是举办两场宴会，邀请全村的人，然后宣告下，而应允家只是普通人家，一场宴会已经很吃力了，请来的也是一些相熟的人。
“咦，允姐儿，漂亮呀，”应允家隔壁就是应允母亲的娘家，而此时说话的是李家三子，李光，应允的堂兄，年二七，无妻，人不错，“真不错，”李光“啧啧”道，“以后就要这样才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别整天像个男孩子。”
此时的应允一身淡青色，散发出一阵阵茶香，头上梳了一个有点儿低的发型，插着一支浅蓝色的迎春花簪，腰间佩一蓝色如意珮。
“是很不错，”李亦是李家四子，仅比张华大一岁，已娶妻，孩子今年都两岁了，“三哥，看来华哥儿有福了。”
“说到这个，四弟，华哥儿呢？”
“不是说婚前不能相见吗？他呀，估计是被关在家里了，三哥，你是不知道，我和安儿结婚前三个月，爹他都把我关在房间里，哦，对了，三哥，听说今年我们村还少三个人参军，你说今年谁会被抓走？”
“这个嘛……我参过军了，也有些军功，应该不可能，至于谁会被抓走嘛……我也不知道。”
……
应允对他们讨论的谁会被抓走去参军不感兴趣，反正不是华哥儿就行了。
劳累了一天，应允倒头就睡，白天淑女形象尽无。虽然说男女成亲前是不能相见的，但是他们昨天晚上还是偷偷见了个面，趁着月光把那缸酒拿了出来，放在了他们婚房的床下，准备在大婚之日醉个彻底。
四月二十七，宜婚嫁。
大街上挂满了红灯笼，家家户户的门上，窗户上都贴满了“囍”字，这个村子不大，每当有人婚嫁时，大家都会很自觉地挂上红灯笼，贴上“囍”字，以表示对新人的祝福，有些人家还会放鞭炮。
“囡囡，不可以自己掀开，要让华哥儿掀。”应允的娘在帮应允盖红盖头前还叮嘱了一句，才不放心地盖上红盖头。
应允独自坐在房间里等张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既期待着张华到来，又害怕张华到来，两种情绪交织着。
“允姐儿，不好了！”张华的妹妹张丽打开门，拉去应允往外面跑。
“等一下，丽姐儿，你慢一点！”应允一身厚重的喜服，头上还盖着红盖头，戴着压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头冠，速度慢了许多。
“允姐儿，我哥出事了！”张丽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会？”应允一颗心“扑通”落地，整个人定在原地，掀起了红盖头。
“允姐儿，刚刚到半路的时候，突然冲出官兵，直接抓走了我哥！”张丽解释道。
“那我们现在去……去……去官府，对，我们去官府，”应允立即反应过来，“丽姐儿，我们去官府，华哥儿他没有过错，官府一定是抓错人了！”
官府。
“华哥儿？”应允还没擂鼓就看见一群人出来了，里面就有张华。
张华也看见了应允，可是他没有办法，只希望应允能够等他。
应允跟了过去，张丽亦是。
他们到了一片树林，此时，夜已深。
只有一个官兵站岗，其他的十几个都在睡觉。
应允和张丽慢慢地走过去，想避开那官兵去看一眼张华，奈何那官兵眼尖，一眼就看见融在暗处的二人，他也没有大声喊叫，缓缓地走过去，压低了声音：“什么人？”
“官兵大哥，”张丽首先站了出来，想给应允争取一点儿时间，“我有一个镯子掉了，过来找找。”
那官兵不傻：“你，”官兵指向应允，“出来。”
应允知道躲不过了，轻叹一口气：“官兵大人，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谁？”
应允向官兵讲述了今天的事，只见那官兵轻叹一口气：“唉，你进去看看，只有一刻钟，不要耽搁了。”
张华也睡不着，他坐在树下，抬头看着暗黑无际的天空。
“华哥儿。”
张华听到了应允的声音，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依旧是一片黑。他幻听了吧？燕儿怎么会来？等他再回过头去，眼前出现的人让他惊呆了：“燕儿？”
“华哥儿，我估计你是被抓去充军了，”应允虽然不感兴趣，但还是听了的，本来张华还要两年才能参军，可是近些年来人数不断减少，无奈之下只能够把年龄降低了两岁。
“嗯。”张华点点头。
“华哥儿，”应允拿下自己身上的首饰和较为贵重的东西，塞到张华手里，“这些你拿着，来得急，什么都没有带，切记，不要和他们抢军功，我们保住命就好了，还有，我把酒埋回去，等你回来，我们再喝。”
“好，”张华紧握应允的手，“等我。”
“允姐儿，还在等呀？”
“嗯。”
从张华走后，应允每天都会来村门口等望，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清晨闻鸡鸣而出，傍晚踏晚霞缓归。等了张华足足两年。
“允姐儿，”李亦走了过来，此时他年过半百，两鬓斑白，“华哥儿回来的话会事先有消息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知道了。”应允只是答了一声，并没有离开。四十年来，李亦每一天都这样劝应允，应允每一次都答一句“知道了”，后便没了动静。
远方一个身影，不，不止一个，应该是很多人，有大人，有小孩，最大的那个老人家两鬓斑白，走在最前方，在他的后面是一个女人。
应允眯着眼睛想看清，一行人越走越近，打头的那个人好熟悉，
是华哥儿吗？应允发觉那打头的人有一些像张华，可还是不太像。
“亦哥儿？允姐儿？”打头的人认识李亦和应允，一见二人就叫道。
“你是……”李亦有些回忆不起来，“华哥儿？”
张华点点头：“是我。”
“爷爷，抱。”一个小男孩从后面跑出来，张华蹲下来抱住，向应允，李亦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子，张琪。”
张华还有个一个介绍了自己的家人，他说他以为应允已经没有等他了，又不忍心他现在的妻子，华可的好意，才娶了华可。他没有把应允四十年的等待当回事，反而道：“允姐儿，以后我会给你足够的生活费，放心吧。”
他以为她等了他四十年，要的是生活费吗？
李亦对于张华的话也是很无语，允姐儿等了这么多年，张华现在却把她的等待看得似是一文不值。
那一夜，她搬出了桃树下的酒。
一杯酒下肚，只觉喉中咽着一口气，他张华都有孙子了，她还傻傻地担心他，傻傻地以为他真的会回来。要不是回来拿一样东西，恐怕张华今生今世都不会回来。
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最后，应允干脆把酒缸拿起来将里面的酒往嘴里倒。
那一夜，醉生梦死。
那一夜，桃花落尽。
那一夜，血染湖畔。
此酒曰：女儿红。
首发读文斋作文宝典，未经授权严禁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