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浮华淡落，命定之人不染红尘是非。
与我共度余生，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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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今夜成亲，竟然记得给我发喜帖？蓦菱啊，还算有点良心。”墨少初双指夹住一张红色的薄纸，甚至在初拿到它时还揉了揉眼，确认没看错人之后才发出一句十分调笑的感慨。
她一向潇洒，和男子也混的来，游荡江湖五年，作为一个坑蒙拐骗偷很少正经起来给人医治的，有真才实学的庸医，对，她有真才实学，和皇宫里太医院的太医比起来不差半分。
一袭黑衣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气，就算不正经也依旧能治好别人的病，这边是她的真才实学。
墨少初十五岁离家时还是一身狂傲的红衣，后来压抑了几分锐气收敛周身锋芒，她便成了此时一身不羁黑衣的墨少初。她想着自己去看人家成亲总不能一身黑衣，难不成要祝人喜事变丧事？
她初到江湖时，第一个认识的是蓦菱的二哥蓦宴，他给了墨少初很多帮助，那是墨少初至今也忘不了的恩人，一直叫她小妹妹的习惯蓦宴成亲时都没改掉，好说歹说蓦宴也对她是疼爱有加视作亲妹，怎么着也得看在蓦宴的份上给蓦菱点面子啊。
就是不知道蓦宴来不来，有一年没见了吧？来的话会不会带着他的夫人？好像叫赫连子染，哪家的大小姐她忘了，本来就没见过赫连子染几面，只是听说她医术也很高，有时间可以会会她。
对了，成亲是要送礼的吧？可是她一直是个不怎么受待见的挂名神医，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其实的确有不少，但是作为一个财迷，她的贪心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啊。最后墨少初想起蓦宴无视蓦菱的喜爱而送给她的青玉萧，因为她更喜欢白玉，所以这支萧一直未曾动用，她连包装都懒得换，反正这样省钱，自家哥哥的东西经外人转手给自家弟弟，说不定还能收点手续费？
墨少初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脸上也带了几分阴险狡诈的笑，她找出一件保存完好做工精细的一件银红色成衣，宽大的袖袍，白色的花纹。墨少初用手指摩挲着一路针脚，有点犯难。
这不是和人家新郎新娘撞衫了么？
她很有良心的又翻出扮男子时的白色纱衣，薄薄的一层，看起来很是低调，墨少初满意的点点头，迅速换上衣服，就犯难和找东西这一阵，耽误了有几个时辰。
谁知道一个大路痴是怎么混迹江湖的？反正找一个亭愈客栈她就很费功夫，辗转了几十次之后总算是看见了屋檐下的牌匾。
亭愈。
两个大字苍劲有力，俊雅清秀，打听的途中听路人说，那牌匾是玥阁阁主亲笔提的，这个阁主她有所耳闻，是个嗜酒如命的江湖浪子，未曾谋面，只听说他貌若潘安，甚至有说他和亭愈客栈老板有什么幕后，她墨少初也不是什么八卦之人，这些事，听听就好。
她可不爱酒，一喝就醉而且酒品极差，喝完随便找个路人吵一架也不是做不到，墨少初只求婚宴不斗酒。她入场后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发现是迟了几分。
堂上新人夫妻三拜，新娘子被送进了洞房，亭愈客栈老板穆笑黎主持的也是喜笑颜开，婚宴过半，一人才姗姗来迟。
“玥阁阁主到——”
堂内无一人不震惊，包括蓦菱，蓦菱发出去喜帖也没想到阁主会给面子来啊？来者一身深蓝色水袖锦袍，面上一副银色面具挡住了大半个脸，但从剩下五官来看，这人长得是漂亮，甚至漂亮的不像人。
他进厅走路无声但气场却压迫，热闹的宾客一时间竟全都闭了嘴，他走到蓦菱面前弓了弓身:“在下齐渊。”蓦菱示以回礼:“在下蓦菱。”看着二人都结束了问好，大厅便逐渐热闹起来，那齐渊坐的离墨少初极近，甚至看都没看一眼穆笑黎，墨少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又扫，直至齐渊开口:“姑娘，在下的脸上或是那老板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盯得如此紧？”墨少初赶紧摇摇头:“没有没有。”齐渊笑了笑，斟下两杯酒，递给墨少初一杯，墨少初暗暗叫苦，可她是个爱面子之人，加上人家也是盛情，不得不接过。
“姑娘长得倒是像极了我一位曾经的故人，不知可否请教大名？”齐渊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下，墨少初。”墨少初也喝光了酒，只觉得这酒入口清淡，但久之灼喉不已。味道极香，喝了以后墨少初也没有醉，连连称赞这是好酒。
她与齐渊都觉得这宴会乏味，便一同到了后院凉亭，二人都什么话都未说，望天上一轮细月黯淡的光照不亮这水土分毫。墨少初回头一看，齐渊竟靠着亭柱睡着了。
她伸手，想摘下他的面具一看究竟，抬起面具，她被这人的长相深深折服。
墨少初出世十九年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甚至是女子。
“姑娘还想看多久？”墨少初感到手腕一阵温热，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齐渊早已睁开了眼，此时正握着她抬起面具的手。墨少初红了脸，手一松，面具落到地上竟碎成几块。
“我……对不起对不起！”墨少初赶忙低下头赔不是，她不敢去看齐渊的脸，她害怕他生气，其实也怕她自己一抬头就低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不了，不过面具而已。”齐渊的嗤笑声在墨少初的头顶响起，墨少初松了一口气。“但是，面具也是要赔偿的，我这面具，独一无二……”齐渊微笑的看着墨少初，墨少初战怯的问:“怎……怎么赔……”齐渊默了默，道:“这样，你……来我玥阁帮忙打理一下，算是赔偿。”
墨少初点了点头，应了声好，齐渊又微微笑了笑，看着墨少初依旧没抬起的头。
“明日，就这里，辰时等我来。”齐渊随便定了个时间，墨少初依旧依着。
“对了，我玥阁的具体地点，你不要说出去。”齐渊顿了顿，墨少初抬起头看了一下眼前人，转而又低下去。
果然不行，面对面看妖孽就是需要定力。这玩意她不够。
“我说，二位，不是我打扰你们花前月下，是这喜宴都散了，不考虑一下各走各的？”墨少初闻言，抬头一看，是穆笑黎，看起来像是要逐客。
“嗯，打扰了。”齐渊站起身来，走出院子，转瞬没了人影。墨少初目瞪口呆，最后客客气气的道了个谢，毕竟她就是一个小医师，没那个架子。
她随意找了个客栈休了一夜，亭愈客栈的费用比较……贵，她舍不得她的钱袋子……
第二日辰时过了半晌，墨少初才到亭愈，路痴就算半夜出发也绝对不会最后准时……她急匆匆踏进客栈，看见齐渊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来了？”齐渊干脆就没有戴面具，惹得一旁人频频回头，他还像个没事人一般。墨少初感觉压力很大，还是坐在他对面，齐渊递过来一杯茶，她婉拒了。
她是不喝茶的，她觉得酒和茶都不如白水。
齐渊笑了笑:“齐渊不是我真名，我的真名，记住便好。”墨少初点了点头:“你说。”齐渊顿了顿:“我叫温子齐。”
温子齐？墨少初猛的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温子齐，一言不发，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没有喜悦，没有兴奋，没有肃杀，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一点光亮都没有，就像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离家不归，就是因为少时的一纸婚约。墨家少说也是个贵族，怎么会任由唯一的小姐浪荡江湖？她见过那张纸，纸上除了她墨少初三个字，另一方便是温子齐。
墨家温家约定了九十九代的联姻，可是温家变故没落，最后几乎无迹可寻，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一个温子齐，自然是要遵守这个约定。而且，墨家的婚约，是不能退的。
命由天定，墨家人这么告诉墨少初，她可是不信这个邪的，当即表示反对。但是就连从小陪墨少初长大的奶奶也是认可墨家人的看法，她说:“墨家女子一生会遇到无数男子，但若是在婚约上签下了名字，就相当于失去了选择终身托付的权利，但命定之人终究会让你动心。”
可她还是想断了墨家和温家这近乎一出沧海桑田，久的不能再久的婚约。
大概，也许，可能，说不定，是可以的做到的吧？
墨少初思绪飞出了九千里，温子齐也静静地看了她很久。最后等到墨少初回过神，温子齐才开口，他挑起唇角，默了默才道:“姑娘可相信一见钟情？”
墨少初很不给面子的摇了摇头:“我不信。”温子齐眼中闪过一抹暗光，他稍微正了正神色:“我相信。”墨少初没多少惊愕，拒绝就行了，而且他这个样子，没有听到墨少初的名字就反应过来，估计是没见那婚约的。墨少初虽赞叹温子齐的绝世，赞叹温子齐的温雅，可是想她一下子就决定嫁给他，这个不是一般玄乎。
“若，我没记错，墨少初，本就该是我的夫人。”温子齐笑靥如花，刹那间，便闪烁着迷了人眼。扰了世间红尘，乱了天下浮华。
“如若这是上一辈的婚约，我当然是给这个面子的，但是这婚约你也并非不知吧，履行完毕估计得有个几番沧海桑田。”墨少初态度决绝。
这婚约曾经是公诸于众的，就连蓦菱和蓦宴也曾经和她问起过，墨少初自小被墨家养在深阁中，外界几乎是不知道墨家女儿叫墨少初。而蓦菱和蓦宴是北冥世家之人，不带姓来江湖上闯荡自然方便诸多。
温子齐面上的光暗了暗，最后还是那薄唇勾了起来:“我等，等那几番沧海桑田再打动你也不迟。”墨少初当然知道什么是假话什么是真话，温子霁说的是完全不可能的，那逾越了法则。
“我们也算是故人了，毕竟几年前，对方的大名便已都如雷贯耳。”墨少初点了点头:“说是青梅竹马，那倒算不上，但形同陌路，肯定是要高些许。”
温子齐认可了:“说的没错。”他顿了顿，“把我当成温子齐，好么，不是温家温子齐。是温子齐，你的温子齐。”墨少初闻言，低了低头:“我说了，我不吃这一套，墨家和温家的婚约到此为止了。”温子齐苦笑半晌:“或许。”墨少初站起身:“但愿。”
发现自己动心时，墨少初宁可继续逞强。
一次一次又一次，那以后的次次险境，温子齐的次次相助。不留名字，不戴面具，不做任何掩饰，留下一刹，走的甚早，甚至一言不发，目光冰冷的彻底。
“你，等等。”放下一身的傲气，她认输了。温子霁转过头看着被伤出满身血迹的墨少初:“怎了。”
“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我相信。”
“你相信日久生情么？”
“我……”温子齐转过去半个身子，没有去看墨少初的脸，那张脸甚至没有泛红，墨少初表白的理直气壮，温子齐默了良久:
“我相信。”
墨少初弯起眸:“把我当做墨少初，你的墨少初。”
温子齐愣怔半晌，而后一把拥住墨少初。
“好。”
——————尾声——————
若是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那么世人便不会为情所困，那么痴情人便不会只留白骨。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片竹林就成了安栖之地，没了纷扰，一切都正好，玥阁散了，阁主温子齐同神医墨少初销声匿迹。
“给我一年，让我配得上你。在这之前……我便不会回来了。”墨少初打算彻彻底底脱离墨家，虽然有亲人，但是她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再依靠那个曾经的家。
温子齐刚刚端来了新酒，那是刚刚住进竹林时就酿下的，到这时已经恰好，封泥之下的酒香似乎已经蠢蠢欲动，温子齐斟下了两杯，一杯给了墨少初，一杯摆在面前。
闲暇时墨少初没少练自己的酒量和酒品，每次温子齐都会温声细语的说:“会醉的。”墨少初无视，到现在终是练出了千杯不醉。
墨少初接过温子齐刚刚递过来的酒，始终没有喝下。
“不会醉的。”温子齐依旧温声细语，可是话里话外都变了模样。
她把酒递到唇边，一饮而尽，又将杯子递还给温子齐，温子齐又斟满一杯。
“这酒，算是给我送行了？”墨少初再次接过酒，手却不经意的抖了一下，她没去在意，等着温子齐的答复。
“算是。”温子齐一杯未饮，直到墨少初接过第二杯，他这才堪堪举起杯:“把酒祝东风。”墨少初也随着饮下手上那杯酒，却没了上一杯的灼热，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传出的尖锐刺痛，她竟落下泪来:“且共从容。”音色稍有些哽咽，墨少初低下了头。
温子齐轻轻牵去她脸上的泪水，一言未发。
良久她才抬起头:“若我未归，便是你我无缘，另娶罢。”墨少初眸子暗了暗:“莫愁前路无知己。”
温子齐又斟下一杯酒，眼眶竟也微微红了些:“夫人，若你去了，我便再无知己。”
墨少初终是在桌前醉了一夜，泣不成声。
林里青竹长了一丈又一丈，温子齐等了三年也未见墨少初归来。
他又一夜坐在那桌前，打算用酒将自己灌个彻底。
“好酒，不应该留给你心心念念的夫人么？”墨少初从一棵竹子上落下，红衣翩跹，她笑道:“难不成要独享？”温子齐微微笑了笑，淡然如水:“自然不会。”
墨少初勾起唇角:“我回来了。”温子齐一边倒酒一边问道:“怎么，配得上我了？”墨少初也不含糊，坐在桌子的另一旁，嬉笑着:“要不咱切磋一下，让你试试水？”温子齐如三年前那般递给墨少初一杯酒:“别闹了。”她接过酒，一饮而尽。盯着空荡荡的杯子，沉思良久。
“我，想你想了三年。”墨少初托着腮，一脸认真。
“那么今晚就好好看看。”温子齐笑如三年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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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板凳，老酒几杯，只等故人归。
如若归来时，玉人尚未落尘，护她一世安稳，我心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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