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宝典

当前位置:读文斋 > 作文宝典 > 高三年级 >

朝暮成忆,落花不语下

5308字,非主流,高三年级作者:籽澜时间:2017-06-12 13:23

  【伍】
  不过是冷战。他们分明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未再见上一面。
  她不吃不喝,他置若罔闻;她彻夜不归,他也只是派侍卫跟着她;她在院中胡闹,将原本井井有条的院子搅得鸡飞狗跳,趁奴才们收拾残局的时间,偷偷潜入了顾墨的书房。
  她正小心翻找着,忽然听见衣绕香的声音,急忙出了房回到自己院中。衣绕香指使着侍从将自己的家当搬了进来。
  江云顿觉心中一痛。顾墨已经放弃了她,所以打算将衣绕香迎进门吗?
  许是欺她不得宠,衣绕香在院中见了她,待她分毫不客气,一番冷嘲热讽之后,又借机将她推进了花丛。院中载满了月季,多年来悉心呵护,如今花枝繁茂,花瓣凝露,那曾是江云最喜欢的花,如今却再带不来欢愉。
  花枝上根根尖刺,扎进她的皮肤,疼痛难耐,直刺心底。
  待到衣绕香称要“陪顾墨赴宴”,匆匆出了门,江云就近趴在了石桌上,不听丫鬟的劝阻,一趴就是一夜。不知不觉,她感到身体忽冷忽热,梦境跌宕起伏,禁不住唤他的名字:“阿墨......”
  那怕时刻告诫自己要短却所有念想,仍止不住在意他的所做所想。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徒有其表的财富地位,她想要的......已不要她了。
  她感到身体被人抱了起来,那么熟悉,不用看便知是顾墨。她立刻挣扎,“你走开,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
  “云儿......”顾墨反将她抱得更紧,“衣绕香是我叫的。但我只想试探她,绝不会娶她......害你受伤,是我考虑不周。”他的话里满是自责,“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除你以外的女子踏进这个家。”
  因着睡得迷糊,她的心防渐渐卸下,褪去了往日的倔强,摸索着攀住他的手,“那你陪我。”
  “我陪你。”顾墨用双手环住她。
  江云满意地拱了拱,如梦前忍不住补了一句:“小心衣绕香。”
  衣绕香曾出现在宫家的后院,江云从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就怀疑她们有着相同的目的。
  此后,江云再没有见过衣绕香。她从春风楼消失了,不知生死。顾墨的手下无意中说起,衣绕香是宫家派在春风楼的细作,只为接近顾墨。
  江云止不住心中忐忑。
  四月七日是宫二爷五十寿辰,宴邀各方,包括顾墨。
  宫家几代望族,家底殷实。宫二爷更是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可惜当年尉迟歌在时,宫家的势力总被压下一头,之后又出了顾墨。连云阁始终是压在他心头的磐石。
  江云知晓顾墨将赴宴,急忙冲到门前拦他,“今夜,你要当心。”
  “何以见得?”
  “我怕......”她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连连反常的告诫。
  “我竟不知你还会关心我。”他唇边的苦涩一闪而逝,“那不若与我同去。”说着抱起她,进了马车。
  宴会热闹非常,觥筹交错间,唇枪舌剑,江云极不适应。
  宫二爷现身时,四下瞩目。
  他的身侧比平日多了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穿着光鲜,面上却透出饥黄之色,见了江云,眼巴巴迎上,张口就要唤她。身旁的丫鬟急忙牵住他,提醒道:“乖,叫姐姐。”
  男孩略带委屈,“姐姐。”
  江云痴痴望着,几分欢喜几分失落。
  “你喜欢孩子。”顾墨一手揽住她的腰,话中隐有深意。
  酒过夜半,宴席散场,乘车归家。江云想去河边散步,提议让车夫往返方向绕到河边。她枕着手望向窗外,夜色浓郁,一路安宁,于是要松一口气,忽听见刀剑交错之声。腥云血雨,顾墨早习以为常,江云也并非初见。
  但顾墨仍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柔声安抚:“没事,我会保护你。”
  江云靠在余生胸前,抬头望他。他的下巴棱角分明,嘴唇紧抿着,神色冷峻,眉梢眼角落着泠泠月光,眸中透着从未有过的肃杀。她只觉耳边所有喧闹皆随风远去,世界里唯余下他急促的呼吸声,眼泪便簌簌落下来。
  “我会保护你”四年前,他也曾这样坚定地对她说过。他仿佛,从未改变。
  多番激战,死伤无数。幸而,他们顺利逃过了围杀,返回连云阁。江云分毫未伤,顾墨却因跳车时拥着她伤了手臂。
  他将她抱进房里放在椅子上,随即将受伤的手放在桌上,不再动作。她起身拿了医药,打了热水为他处理伤口,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不敢有一丝懈怠,明明是无奈的心绪,嘴角却微有笑意,彷佛一切回到了初遇那日,那个青葱少年的午后。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正视她:“不管曾经如何,往后如何,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懂吗?”

  
  【陆】
  江云起床时,顾墨已不在身旁,只留了字条给她,嘱咐要多休息。她将字条按在胸口,不由一笑。
  快到中午时,她在院中料理栽种的月季,收到一个盒子。打开锦盒,内有一寸断发。她的手一滑,锦盒掉落,断发散了一地。
  她潜藏的心思,也狠狠地摔了一地。这是对她多日来徒劳无功的警告。
  她还有重要的把柄,握在他们手上。
  江云瘫倒在地,脑中浮起顾墨对她说话时坚定地摸样,首次动将一切秘密告诉他的念头。她反复思索着,直到傍晚,终于下了决心。她想,他会帮她的。
  她守在门前等他回来,却从管家口中得知他去了尉迟家祖宅,又匆匆赶去。
  祖宅的后院里原来也载着各色月季,现在皆已败去,只留一树香樟,残留着昔日回忆。细雨蒙蒙,顾墨颓然地坐在湖畔香樟树下,脚边堆着数个酒瓶。
  他本不爱酒,若是贪杯,必是心情不好。
  顾墨隐约听见脚步,霎时警觉地按上腰间佩剑,抬眼见是江云,又松了手。她穿着白色印丁香的袄裙,执着一柄油纸伞,瘦削的身子在茫茫天色中显得更为单薄。他皱了皱眉,不等她蹲下身,就伸手拉她,任她跌在自己身上。
  江云只静静伏在那儿,浓浓酒味沁入四肢百骸,引得她心事更重了几分。
  他不知有几分清醒又有几分迷醉,一面灌着酒,一面喃喃:“云儿......我拼尽全力站在了最高处,我已能许你想要的一切,你的心何时才能在我的身上?”
  江云愣愣按上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夺下他手中的酒瓶,“阿墨,我有事要告诉你。”
  “嘘——先听我说。”他打断她,“等我报了尉迟大哥的仇,我便带你离开京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想要什么我都为你捧来,好不好?”
  她手上的动作一滞,连忙追问:“报仇?一定要报仇吗?”
  “一定!”他神色迷蒙,语气却坚决。
  他第一次向她说起自己的身世。连云阁本就以知晓天下事而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查自己的身世也并不多难。当年他全家上下正是为宫家所害,他的父亲在造船上颇有造诣,因不愿与宫家合作,惨遭灭门,唯留他一人。后来,尉迟歌也遭宫家现任家主设计暗杀。
  尉迟歌于他亦师亦友,他发过誓,必要为他们报仇!她费尽心思想要忘却的往事,经他一提点,一点一滴勾勒得越发清晰。她这才想起,今日,是尉迟歌和江暖儿的忌日。
  渐渐的,他似是累了,昏昏沉沉闭上了眼。江云屈着膝,试图让他枕得舒服一些。偌大的后院,空旷而寂静,微雨飘飘,清风拂面。
  她感到冰凉刺骨,从头,到脚。从身,到心。
  夜半酒醒,顾墨依稀记得江云有话要说,立时拉她追问。
  江云显得心不在焉,“已没事了。”
  她原下了决心,无论何种后果,都要将一切告诉他,此刻,却再说不出口。
  他们之间终究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柒】
  顾墨近来过得并不顺利,连云阁侦查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像是有人阻拦一般;暗底下的争斗也越来越激烈。但他的心情却不坏,每每回来时身上总带些伤,若无其事地走到江云面前,示意她帮忙处理。
  江云并不乐意,却未曾拒绝。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正朝着好的方向一步步迈进;他以为,他们拥有漫长的前路。直到,江云被绑架的消息传来。绑架她的人显然是连云阁的仇敌,言明了不要钱不要任何其他东西,只要顾墨。
  连云阁上下接连劝阻,顾墨却仍执意孤身一人赶赴约定地点,被摆弄着辗转几处,终被引进京郊一处荒废的园子。
  江云被绑在柱子上,形容狼狈,面上血迹斑斑。绑匪的利刃横在她的脖颈处。
  顾墨别无选择,主动卸了武器,背过双手,被牢牢的捆在另一根柱子上。
  宫二爷拍着手自另一边的门进来,面上满是得意:“尉迟歌也好,你也罢,谁也逃不过这一劫。”却只在三尺外落座,对顾墨仍心存忌惮。
  “顾墨我已经给你了。”江云自行解开了身上束缚,“泠儿呢?还给我!”
  她起身,瞪向宫二爷,面上寻不到半分娇柔,只余钢铁般冷毅。
  “云儿,是你……”顾墨望向她,半是惊讶,半是气馁。
  他的直觉向来敏锐,怎会毫无察觉。他知道她是被安排进春风楼的,她偷偷动过他书房的文卷,连云阁侦查消息的速度愈发慢也是她从中作梗。可他选择相信她,信她不会真的害他,到头来,却是大错特错了。
  他为她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而她,正是那始作俑者。
  宫二爷的手下领了泠儿来,正是宴会上的那个男孩,自后门一溜儿小跑迎向江云,急急唤道:“娘亲!”
  顾墨心中一滞。她已有了孩子?和谁的孩子?看这孩子的年纪,应是他们分开之后的事了,她竟从未对他说。
  她拒绝他,隐瞒他,欺骗他,如今,更是为了别人的孩子亲手送上他的性命!
  他的心中如万虫啃噬。
  江云将泠儿紧紧护在怀中,却听到宫二爷张狂一笑,“反正一个也逃不了!”他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江云轻哼一声,不知何时夺得绑匪手中的刀子,随手一扔,割断了束缚顾墨的绳子,飞起一脚,将绑匪手中的剑踢到了顾墨眼前。
  外面传来了撞门声,连云阁的人到了。
  江云知道,宫二爷过河拆桥的本事素来了得,绝不会真让她安全离开,更何况,她从没想过真要顾墨遭遇不测。她事先留了一手,早已将最终地址附上连云阁的特殊记号写在了书房里。
  混战激烈,刀光剑影。
  江云将泠儿携在身后,轻捷闪躲着。泠儿自出生起就跟着她艰难求生,小小年纪就养成了异于常人的镇静。
  宫二爷向来爱惜性命,见势要逃,顾墨紧追而上,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此时,宫二爷手底下的人放的暗器也齐齐飞向顾墨,粒粒刺穿了胸口。刺穿了,江云的胸口。
  以江云的身手,避开要害并非难事,可她不愿避开。她愿用身体为他悉数挡下,以此赎请昔日的债。她的身体滑落在地,仰头直直望着他,双眼微微眯起,想要将他看得更清晰一些,眸中光芒晦暗不明。
  ——如此,还了你的仇,圆了我的爱。
  她没有资格和他在一起,但至少,不再互相伤害。
  江云与江暖儿是亲生姐妹,幼时被宫家收养,被精心培养成细作,混入春风楼只为迷惑尉迟歌。不料,她的姐姐江暖儿爱上了尉迟歌,危亡之时与他共赴黄泉。
  她本以宫府为家,自那之后才知,她们不过是可随时丢弃的棋子而已。
  隐名埋姓,苟且偷生,只因发现腹中有了孩子,想将孩子平安扶养长大。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顾墨,岂料还是被宫二爷发现了踪迹,以孩子为要挟,要她回到余生身边,做一把随时可要了他的命的利刃。
  日日相对,她却无法向他坦白。
  尉迟歌并非她亲手所杀,却是因她而死。
  她艰难的抬起手想最后抚摸他的脸,却又颓然地垂落下来,只草草托付:“求你,照顾泠儿。”
  那些只存于梦中的事,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还是算了吧。
  顾墨抱起她,疯了似的奔向医馆。他是那么珍贵地护着她,她却到最后死都守着抛弃了她的男人的孩子,对他不留只言片语。
  他在她心里,自始至终都是那样微不足道吗?

  
  【捌】
  “吾妻,江云。”
  顾墨将江云葬在了月季花田里。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制止了泠儿出走,他忍不住向泠儿打探:“你爹爹叫什么?”
  泠儿摇头,“娘亲说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夜里,寒凉入骨,顾墨辗转反侧。一颗小脑袋突然凑到他床前,脸上挂着莹莹泪珠,语中含着几分哀求:“我告诉你,你是不是能带我去找爹爹?”
  他急忙点头。
  “我爹爹叫,顾、墨。”泠儿一字一顿。他已四岁多了,只是自出生起日子便过的极为穷苦,发育的并不好。
  顾墨重新打量了一番泠儿,眼中惊异。
  冷儿,是他的孩子……既是如此,她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所见到的她,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忽忆起来,那一日清雨微风,她神色忧虑,欲言又止。或许,那是她唯一一次下定决心要说出所有的心里话。而他,竟打断了她,再没仔细追问。
  他就这样,错过了她。
  此生都不再能明白,她所有的逢场作戏,不过是因为情深,却不能言。
  懊悔、沮丧、自责,瞬间在他的眼中融成了刺骨的冰霜。
  此后园中花开花谢,世事白云苍狗,他的生命里只余下了他们初遇时她微垂着眉眼认真为他包扎伤口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伏在他背上与他轻声耳语的样子,她隐在月季花丛回眸一笑的样子……
  幸好,还有这些,深藏在他心底。
  【完】

首发读文斋作文宝典,未经授权严禁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