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问，妈妈或许永远也不会告诉我生我的时候有多痛。
曾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形象的比喻，生孩子就像从鼻孔里挤出一个西瓜。有些夸张，但毫不影响我们脑补痛感。某天第一次问起我妈生我的感受，吓得我更恐孕。妈妈生我时是顺产，我弟比我头还大些，幸亏是剖腹产。文字真的描述不来生孩子的痛感，但妈妈亲口讲的，比听说的要痛很多。
我的亲生外婆很早就离开妈妈，生我的时候她还很年轻，只比现在的我大了不过两三岁，还是花一般的年纪。那时她可能没有自己的妈妈在旁边加油鼓劲，可能没有人跟她讲过生育的感受，做心理辅导……妈妈是自己熬过来的。她说，那时医疗设备不如现在，生孩子比现在更疼。太奶奶说，如果不是她的坚持，我不会来到这个世界。那会儿刚成年没几年的妈妈，多害怕啊。第一次为人母，来得猝不及防。
我们一出生就给人带来蚀骨的疼痛，成长的路上仍然持续为妈妈带去伤害。但她们会说，看到自己的孩子就得到了治愈，看着儿女长大就很欣慰……《你好，李焕英》里有两段对话——
“英子，我来了，你高兴不？”“我高兴啊。”“我能让你更高兴！”
“妈，你怎么那么爱笑啊？”“因为妈生了你啊。”
我开始思考为人子女的价值。原来每个人生来就代表着一种希望，原来每个人一出生就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治愈一个人的伤痛，能让一家人迎接新生。谁生来还不是个宝贝？
新生，是生命初始，也是一段人生的初始。
脑袋里时常回放一些点滴，有弟弟丁点大第一次叫妈妈的时候。那一次我在上学没能听到，但那一次让妈妈获得了新生。
初三之后跟妈妈的谈心变多了，印象中第一次单独跟妈妈躺在被窝里是在初三，印象中第一次被妈妈当成一个大人拥抱是在初三，第一次离开妈妈几十天之久是在初三……这些是我觉得自己突然长大的瞬间。
印象最深的一次谈话是在高一。她一直用自己的事很尽力地教我，我一直否认：哪有这么容易做到啊，很难的，都没有真的懂我……谈到情绪崩溃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上午谈话，她下午出门，坐公交一回家直奔我房间，拿出她在另一个小区买回来的玉米饼和米糕，坐在我身边不多说什么就一起吃。东西还是温热的，那个时候五味杂陈，心里很酸。
那场谈话也许让她生气无奈又难受，她不告诉我，只想让我们都开心点。
第一次当妈妈，费劲了心思对子女好，希望子女好好长大。妈妈是被我们磨老的啊。
“打我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个中年妇女的样子。所以我总忘记，妈妈曾经也是个花季少女。”
我见过妈妈年轻时的照片，那些跟我年龄差不多的，有十几个年头的老照片。从前妈妈还有些婴儿肥，从稚嫩少女的模样慢慢变成一个妈妈的样子。妈妈们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看看自己的妈妈，是这个样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脸上再也看不到婴儿肥了。听我爸说，妈妈做过一次阑尾炎手术。好像从那时开始，再怎么吃也不长肉了。我慢慢长大，然后超过她的体重，甚至在我有九十斤的时候她八十斤还不到。现在终归是要好些了，稳定在八十多斤，不掉肉也不长肉。看着自己一身膘，看着妈妈的细胳膊细腿，真想割肉给她。
就这么细胳膊细腿的人，曾几度撑起了一个家。妈妈怀上弟弟的时候，依然是除了肚子哪都不变。那会儿我六年级，某次妈妈带着我跟一个朋友去植物园，在林荫下的石道上慢慢走着，她身子突然往旁倾倒，脚下一软瘫在我们身上。那会儿吓得够呛，我第一次见妈妈那个样子，当即脑补了救护车和医院的画面。缓了好一阵才恢复，幸亏没出大事。这件事从未跟家里人提起，从来不敢。
身体这么弱，好像永远都在补身体，时不时就喝药。
在她们三姐妹里，年龄最大的她身体最弱最瘦小。她是三姐妹里最懂事的人，从小被教育要让着妹妹。小小年纪扛起过好多重担。她待人处事，和和气气，招好多人喜欢。她心里能装好多事，不让人担心，她身上能抗好多事，不敢垮下。
长辈们都说，三姐妹里就妈妈长得最像外婆，瘦瘦小小的，乖巧得很。二姨和小姨像外公，身材又高又匀称，都有一股子英气。
我没见过我的亲生外婆，但自从听到长辈们谈话起，脑袋里常常想起她，那个跟妈妈长得最像的人。她一定很好看，乖乖巧巧，骨子里透着温柔和耐心。她们都是“李焕英”们。
《你好，李焕英》是跟妈妈一起看完的。她流眼泪了，我哭得更崩。亲情片总能赚我好多眼泪。看完电影很想一头扑在妈妈怀里，那样情绪会崩很久。我们却都不是擅长表达情感的人。
小时候我记着爸爸妈妈的生日，在母亲节，在每一个节日当天，我会在爸妈门口挂一张自己画的小贺卡。每一次的生日贺卡，都会画一个充满童趣的大蛋糕。两层、三层、四层的蛋糕，从没见过但总想画得高高的。但也仅此而已了，对爸妈表达的情感留在贺卡上，留在文字里，留在时而才有的一些小行动里。言语啊，有没有表达过，我不记得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没有纸没有笔没有手机打字，需要我表达情感，我或许只会扑在妈妈怀里，那一瞬间会哭。
从小妈妈就告诉我，不要求我以后成为多优秀的人，只要过得开心就好。这或许是爸妈为数不多的，保持得最一致的观点。这也可能是说过的最煽情的话。
她没有因为成绩骂过我，成绩上即使有大起大落即使有很不如意也只轻轻教导一下。没有上过高中的她慢慢对我学习上的教导无能为力，于是竭尽所能教我心态。
她做出有关于我的决定之前会询问我，没有强制过我报补习班，也没有要求过报兴趣班。跟我商量，永远和和气气。如果她能够上高中，也一定会选择文科。思维方式很适合文科，也很适合我。
自有记忆起，妈妈好像永远都是眼前的样子。一直在变，也好像一直没变。一块磨刀石年年岁岁地被打磨着，崭新的样子，慢慢想不起来了。记忆里的碎片，好像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岁月如此淡漠，妈妈从未停下脚步，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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